樂知許一頭霧水,“跟我有什麼關系?”
時彧解釋道:“蘇畫蘇子墨,乃是浔陽公主府上,最受寵的面首,以畫美人圖見長,他的畫備受追捧,曾千金難求,兩年前他突然封筆,不再作畫,浔陽公主為他尋了好多美人,他都無動于衷。”
樂知許恍然,“但他又為我畫了。”
“沒錯。”時彧道,“其實程遠瞻南下追捕衛赢那次,便見過浔陽公主和這幅畫了,當時公主殿下還說,有機會要當面謝謝你,如今我有求于她,她自然應允了。”
“這麼說,當初我讓他畫像,也不是全都是壞事嘛。”她心情大好,“早知道,我該叫他多畫幾幅的。”
見她眸子裡都閃着光,時彧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聲問道:“今晚能和你一起睡了嗎?”
樂知許臉一下子紅了,輕點了點頭。
***
入冬以來,因着幾個州郡疫情未盡除,加上皇後日益專橫,宮内各處行事低調,一片死氣沉沉。
臘月初十,皇帝壽誕。
各宮從一早便開始準備,都打算借着這個由頭,好好舒一舒心頭那口沉悶的氣。
皇帝也将冷落了許久的歌舞伎們,全都放了出來,一整日鼓瑟擊缶,輕歌曼舞,好不痛快。
直至戌時,喧鬧了一天的未央宮,才終于逐漸安靜下來。
椒房殿内,一名小宮人正在幫皇後卸掉發飾。
皇後正在沉思,突然感覺頭皮一扯,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小宮人吓得忙伏身在地,抖若篩糠,“婢子該死,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皇後撫了撫吃痛的頭皮,朝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扯起那名宮人,左右開弓,扇了好幾個嘴巴,直到皇後再次出聲,這才停下來。
“沒用的蠢東西,滾出去,别在這礙我的眼!”她咒罵道。
那名宮人臉腫得老高,也沒敢嗚咽一聲,聽到這句,忙得了大赦似的,匍匐着退了出去。
皇後心生煩躁,又擡眼朝殿門望了望,“連翹還沒回來麼?”
“回娘娘的話,還沒。”
換了一個手腳利索的,終于把發飾首飾卸了個幹淨,伺候皇後洗了面,又開始給她揉肩。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連翹終于回來了。
皇後打發了身邊人,起身急急問道:“怎麼樣?”
連翹氣還沒喘勻,“果然不出娘娘所料,那茹夫人,八成了懷了胎了。”
皇後一愣,旋即跌坐下來,口中哀怨道:“我說今日壽宴上,她怎麼不同往日,一不給陛下敬酒祝壽,二不來找我獻殷勤,原來是肚裡有貨,有了依仗了。”
“剛剛我拿了娘娘賜的西域葡萄酒給她,她先是百般推辭,說什麼也不肯飲,後見推辭不掉,便故意打翻茶盞弄濕了衣裳,婢子留意着,她換衣裳的功夫,憐香并沒在身邊伺候,沒多一會兒,陛下便急匆匆趕來了,婢子怕給娘娘惹麻煩,忙找借口退了回來。”
“好哇!這是合起夥來,要将我蒙在鼓裡!”皇後怒極拍案,“陛下此舉,是要讓那個賤人,誕下他的第一個孩子了!”
連翹眼中露出陰狠,“娘娘,那我們要不要…”
皇後冷哼,“從前是看她懂事,有眼色,才放任她活了這麼久,如今我看她是過了幾天好日子,便忘了這後宮姓什麼了。想弄死她,和那肚子裡的種,還不跟撚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娘娘萬不可掉以輕心。”連翹道,“如今怕是整個娴吟宮,加上陛下,都防着咱們呢,可别沒吃到羊肉,反惹了一身腥。”
皇後不屑,“羊肉我是吃定了,至于腥不腥的,也不是别人說了算。”
***
時彧自打從浔陽回來,除了偶爾出門議個事,其他時間幾乎都長在房間裡。
都說小别勝新婚,他總算是體會到了。
原來思念會瘋狂生長,吞噬驕傲與自尊,他不再糾結需要抑或是被需要,隻想待在她身邊。
與樂知許兩個人,什麼都不做,就隻是擁在一起讀書看雪,竟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反而覺得每天日頭東升西落,時間如白駒過隙,流逝飛快。
有時他都在想,等到垂暮之年,回首這一生時,這一年,莊子上的靜谧冬日,應該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他與心中的聖人和解,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欲(和諧)念,承認到頭來,他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
那具完美胴體,如同一劑毒藥,讓他沉淪,欲罷不能。
他甚至比旁人,更加迷戀這種肌膚之親所帶來的滿足感。
她是屬于他的。
徹頭徹尾,完完整整屬于他。
以前他從未想過,兩性歡好,對于女人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是羞恥,是奉獻,還是恐懼卻難以逃脫的宿命。
可當他看到,她眼神迷離,雙頰酡紅,裸着雙肩在月光下聳動時;情到深處,情浪不能自已溢出口時;大汗淋漓歡盡,她将頭埋在他胸前喘息時,他才知道,這件事帶給她的,也可以是歡愉。
還好是歡愉。
他轉頭看向臂彎裡的她,此時正睡得香甜,濃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陰影,呼吸勻淨綿長,嘴角還微微上揚,她似乎在做着什麼美夢。
已經過了辰時了。
她還沒醒。
他擁着她嬌軟的身子,也不想動。
門外扶桑已經來了第三次了,見門仍緊緊閉着,不由得一臉苦相。
“還沒起麼?”
昭然搖頭,“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議麼?”
“倒也不是,”扶桑手裡攥着一個精美的布囊,“這是長安那邊,好像是宮裡送來的,看來人的模樣,好像還挺急的。”
昭然接過來,左瞧右瞧,除了繡工精湛,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