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彧眼眶發燙,輕歎一聲,示意李由程觀放手。
侯勐悲恸欲絕,手腳并用朝池陽公主爬過去,将她死死摟在懷裡,久久不肯松開。
“别讓殿下等太久。”時彧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夕陽西沉,最後一絲餘晖也消失殆盡。
一地血色,梵音呼号。
侯勐拔出匕首,對準自己心口,用力刺了進去。
…
時彧下山的腳步愈發沉重,扶桑上前攙扶,被他拒絕。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找到樂知許,确認她安然無恙。
石階漫長,好像怎麼走也走不完,他心裡焦急,又體力不支,幾次腳下發軟差點摔倒,又以槍支撐勉強穩住身形。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來到石階的盡頭,遠處深深淺淺的林影間,熟悉的馬車正在朝這裡駛來。
流光先一步到達,不等馬站穩,便飛身下馬,見時彧的模樣先是一愣,旋即從他手裡接過镔鐵長槍,道:“少主公,少夫人來了!”
遠遠地,樂知許已經從車窗,看到他的身影。
四周昏暗,看不清他的臉,可看他行走的姿勢,定是受了很重的傷。
她恨不得立刻從車窗跳下去。
終于來到跟前,馬車剛一停,她便急急起身跳下車,一轉身,便撞進他的懷裡。
盔甲堅硬,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時彧喃喃說道。
樂知許被他用雙臂緊緊箍住,一時動彈不得,也看不到他到底傷得怎麼樣,隻好開口詢問:“時雲起,你受傷了?”
可他沒有回答。
下一瞬,他的身子突然卸了力,直直向下墜去。
***
幾日前,樂知許在風骨樓包廂,坐等淮陰侯。
人還沒等來,暗衛先來通報,說酒樓側面小巷裡,發現可疑女子,身上衣物乃至頭飾裝扮,都與她如出一轍。
鑒于她的處境,她不得不警惕起來。
她迅速摘了頭飾,将外衣鬥篷反穿,低頭躲進了隔壁包廂。
隔壁是一群文人,正在飲酒作詩,見她進門,不由得面面相觑。
她眼睛一轉,滿臉堆笑,上前道:“掌櫃的說,今兒日子好,想贈各位幾道菜,但不知各位喜歡什麼,特地叫我來問問。”
“這麼好?”文人甲欣喜道,“這掌櫃的定是聽說了周兄的大名!”
“還得是周兄啊!”文人乙附和道。
樂知許察言觀色,朝一面露得意之色的男子微微颔首,“不知周公子喜歡吃什麼?”
那位周公子自是喜不自禁,難掩笑意,清了清嗓,道:“其實掌櫃的倒也不必這麼客氣…”
“吱呀”一聲,隔壁包廂門響動,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被樂知許聽到了,她假意上前給周公子斟酒,實則貼向她的包廂一側,屏息聆聽。
聽了一會兒,卻沒聽到什麼動靜。
回過神,隻見周公子有些茫然看着自己。
樂知許尴尬笑笑,“掌櫃的說了,這都應該的,周公子能大駕光臨,實在是我們風骨樓的榮幸啊。”
她也顧不得前言搭不搭後語了,随口敷衍着。
突然,隔壁似乎有些響動,幾聲悶響過後,又有輕微的撞擊地闆的聲音。
文人乙:“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什麼聲音?”
“沒有啊。”
又待在文人包廂裡假笑了好一陣,樂知許才找了個借口脫身,回到原本的包廂裡一看,房間裡空無一人,仔細觀察房間裡的擺設,也沒發現什麼異常,隻在地闆上拾到了一隻紅珊瑚耳墜。
不管怎麼樣,此地不宜久留,她留了人守在風骨樓等淮陰侯,之後迅速乘車離開。
後來聽守在巷子裡的暗衛說才知道,原來那名意圖假扮她的女子,剛閃身進了包廂,就被另一夥人擄了去。
對方動作之快,配合之默契,光天化日之下能将一個大活人從酒樓運送出去,絕不是普通人。
樂知許聽了之後沉默。
“少夫人,要将此事禀告少君侯麼?”
她搖搖頭,“不必。”
這幾日裡,她先是找到淮陰侯,發動上林苑成千上萬的百姓,洗刷武成侯冤屈,并歌頌數年來的功德;繼而在向昭君的幫助下,找了說書人,将皇後和太尉的惡行編成歌謠,在長安城和五陵邑傳唱;最後聯合淄陽侯、文信侯等人,将趙氏罪狀呈到廷尉和禦史台。
這一套操作下來,不說大逆轉,衆人的口風也是開始松動了,對趙氏頗有微詞的人越來越多,敢言者也越來越多。
而昭然,潛伏在公主府外幾日,也沒收集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隻得撤了回來。
再說池陽公主,雖大部分府兵被侯勐征用,但也敏銳發覺有人在盯着公主府,于是從風骨樓将人綁了之後,并未帶回府上,而是放到城郊的莊子上,并告知侯勐,派人去接應。
巧的是,侯勐從未見過樂知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