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今年是個豐收年。”他再次望向木牌上的字,雖然他并不識字,但他今日問過,那上面寫着的是他的名字,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在心裡描摹,強行記住了字的模樣。
慕衷情起身,往來時的路回去,走出一段距離後,司嶽問道:“王妃,您找到那個成果了嗎?”
“你不是也聽到了嗎?他們還是不信任官府。”慕衷情歎道,“若是受到不公,他們仍然會選擇報官,可惜,那隻是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不是因為他們相信官府會還他們一個公平。”
司嶽笑了一聲:“王妃,别說他們了,就是我,也是不信的。”
司嶽原本的家并不算貧窮,但他的父母和所有人一樣,從來不肯多聽聽她的心裡話,也從來不會去在意她的選擇。
所以司嶽逃了,她不願意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去過既定已知的深門裡無聲的一生。
那時的她不過十五歲,孤身一人,不知往何處去,遇到過搶她錢财食物的,也碰見過拍花子,想把她抓走賣了。
為此,她報官求助,但因為她隻是一介弱女子,官府也不願為她花太多心力抓捕盜賊,至于拍花子,那自然已經打點好了當地勢力,若非她拼死逃出,怕是又要進了另一個魔窟。
她有反叛之心,卻還未曾強大到能夠保護好自己,她有自我之意,卻不夠徹底,可哪怕是最無望的時刻,她都在想,憑什麼像她這般普通的女子,就不能選擇想要的生活?
“就是因為不可信的人太多,所以當我們處在這樣的位置上時,才不能忘了當時求助無門的自己。”慕衷情沒有去詳細詢問她為什麼抗拒官府,若是司嶽想傾訴,她可以當一個好聽衆,但很明顯,目前的司嶽并不打算提太多過往。
司嶽聽到慕衷情的這句話,蓦然頓住腳步,看向慕衷情的目光變得十分複雜,還隐隐夾雜着探究。
她說:“王妃,您有時說的話,真不像是從京都高門而來的千金。”
慕衷情對此倒是坦然:“或許我真的不是呢?”
司嶽一驚,但随即想到若非高門之女,又怎能有這般才學,便當慕衷情隻是開玩笑,沒有再提。
舟安人口衆多,他們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将分地的事宜完成。
借着這個勢頭,慕衷情讓之前那些工匠們将做好的新農具分發給部分農戶進行試用,七日後統一回收體驗感受和建議,以便進行改良後推廣。
因為是剛剛分完地,又是免費試用,農戶們倒是很踴躍地參與,這件事沒有遇到阻力,畢竟大家都知道,若真有更好的工具發明出來,對他們都有好處。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修水渠和修路了,慕衷情思來想去,目前的人心凝聚力還沒有達到她的要求,因此,她要先修路,路通了,做其他事都會方便很多。
但問題也來了,修路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如今已是夏末,等秋日到來,便要進入收獲的時節。
秋收是萬萬不能破壞的。
慕衷情看着他們送上來的圖紙,一個頭兩個大,她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做這些事很吃力了,首先,她連圖紙都看不懂。
可這事已經開了頭,慕衷情捏着筆杆,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放棄。
很快,慕衷情便想到了解決辦法,她不懂,那就去找一個懂的人去主持大局。
前提是,她要規劃好流程,尤其是在錢财的使用上,無論是工具、材料還是人工,都不是一筆小費用。
等經過層層盤剝,誰知道還能剩下多少給徭役們。
慕衷情把筆杆子都咬出了牙印,制定了每個徭役的工錢,以月為一個周期結算,每月初一進行發放,而後定下工作時間,每日開工時間不得早于辰時,下工時間不得晚于酉時,遇危險天氣,如暴雨、大風、雷電等情況,需停工保證所有人安全。
而後她還加上,每月休息不得少于六日,餐食包午餐和晚餐,以每人一碗米飯、一葷二素加一湯為标準,不得克扣。
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張紙後,慕衷情終于想不出另外需要補充的注意事項,于是她将這些内容交給蔡書霖,詢問他的看法。
蔡書霖看完後思索良久,隻說了一句話:“升米恩鬥米仇,自古唯有恩威并施,方能得安穩,王妃若隻想得人心,不必做到這一步。”
慕衷情沒有生氣,十分平靜地反問:“難道在蔡大人的眼裡,愛民,為善,都隻是為了得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