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立刻站起身,本來柔和的面龐陡然露出銳利冷峻的神情來。
慕衷情與他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朝對方點點頭。
秦澈一言不發地穿過人群回去調兵,慕衷情抱起一個斷了腿的孩子安撫地拍着他的背,邊跟着人群往樹林中跑,邊哄着被吓哭的孩子。
這個小男孩她認得,他的家人都死在那場大火中,這幾日都由幾個鄰居輪流照看,但此時情況緊張,大家都在自己逃命,一時照看不上便落下了。
山上的樹林密集,不是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大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附近,自然知曉哪裡可以暫時安身,慕衷情跟着他們躲到一個山洞裡,聽着山下的喊殺聲,緊張得手心出汗。
和秦澈經曆過那麼多危機,她已經可以很好地克制對殺人的恐懼,但仍然無法直面這樣的戰場,尤其是身邊還有那麼多無辜百姓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大家在山上過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敢回去。
戰場已經打掃得差不多,都不需要下什麼命令,除了孩子們,大夥兒都非常熟練地上前幫助重建營地。
看着一臉麻木地将屍體拖走,為傷兵包紮喂藥,重新打樁搭建帳篷的百姓們,慕衷情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濃重的血腥味經過一夜依然未散,沖擊着她的神經。
她将小男孩交給相熟的人,也立刻加入擡屍和傷兵的隊伍中。
一連好幾天,她都沒再見到秦澈,隻收到了讓百姓遷徙分散至附近城鎮的命令,這裡太靠近海洋,那樣的突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來一次,讓百姓們遠離最前沿的戰場,哪怕要拖着傷痛,也得離開。
除了慕衷情。
她被秦澈派給她的侍衛們送回了主力部隊駐紮的營地。
兩地相隔不算遠,賊寇上一次的偷襲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搶奪糧食和藥品,所以秦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組織兵力救援,又在幾天後下了讓百姓們離開的命令。
他們的目标實在太大,不跑得遠些,遲早會出事。
慕衷情再次與秦澈住在了中軍帳之中。
是夜,秦澈像從前那樣打地鋪,慕衷情卻阻止了他:“别睡地上了,上來吧。”
秦澈張口就想拒絕,但看着慕衷情坦然的神色,默默地挪到了床邊。
燭火都已經熄滅,慕衷情看不清秦澈有些無措的神色和通紅的臉,隻往裡挪了挪,給他留出足夠的空間。
秦澈輕聲歎息,還是躺了過去,隻是刻意與慕衷情保持足夠的距離,避免碰到她。
“往年,你們大概都要打多久?”慕衷情忽然問道。
“打到冬日來臨,初雪落下。”秦澈答道。
“突然想念舟安了。”深夜,人的情緒總是容易被放大,尤其是負面情緒,慕衷情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
秦澈翻了個身,側身借着月光看慕衷情的側臉:“這一次,會不一樣的。”
有了新的武器和陣法,秦澈有信心能給予敵人一記重創,并且,這一日很快就會到來。
翌日,秦澈一大早起來去抓訓練,慕衷情醒來時,外頭的喊聲氣勢如虹。
她快速洗漱了一番,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即便她穿着男裝,也不會錯認。
在訓練場外待了一個多時辰,士兵們才有了休息的時間,秦澈朝慕衷情的方向走去,來到她面前。
“天氣太熱,你可以回去歇着,有什麼事派人來告訴我一聲就好。”秦澈看着她額頭上的汗珠說道。
慕衷情随手用袖子抹了一下汗水:“我沒這麼金貴,隻是想來看看大家的訓練,這樣能安心一點。”
秦澈剛想說有他在不會出問題,話到了嘴邊又突然想到什麼,說道:“白日有固定的訓練和休息時間,等傍晚之後,不然我将他們聚集起來,你來上課。”
“诶?”慕衷情詫異。
“思來想去,你說的人才暫時沒有辦法找出這麼多,那不如先讓你來講述下你的那些想法,你才是最懂的那一個。”秦澈提議道。
慕衷情盤算了一會兒:“可以,每天上半個時辰的課,再給半個時辰自由讨論。”
“自由讨論?”
“嗯,不能隻強制性灌輸我的想法,也需要他們自己去理解,去發散,說不定就會得出一些我們都想不到的好方法,在我們那兒,就出現過很多這種一鳴驚人的英雄。”慕衷情一提到這些,臉上就忍不住流露出驕傲來。
“好,這些你來安排,有需要我做什麼,盡管吩咐我便是。”秦澈笑道。
慕衷情打趣道:“那可不敢,您可是王爺。”
傍晚,秦澈召集了一批百夫長、千夫長,以及他手下最得力的幾個将領,到訓練場上集合。
暮色四合,慕衷情走上台,問了一個問題:“諸位,在你們的心中,參軍是為了什麼?”
立刻有粗粝的大嗓門搶答道:“戰功!”
“饷銀!”
大家發出一陣不帶惡意的哄笑聲,顯然對這兩個答案都非常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