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天白日的,何人還在清夢中?”寒酥一把打落濯纓的手,似笑非笑道,“怎麼?昨日惹了仙翁不痛快,偷溜出去鬼混了一日,可是混痛快了,才想着回來打聽消息呢?”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呀。”寒酥向來是個明白人,濯纓當即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師尊他老人家,今日可還安好?”
“你自個兒回阆風殿瞧瞧,不就知道了?”寒酥笑了笑,起身同濯纓打趣道,“自你昨日從蓬萊離去,這多少雙眼珠子等着你回來,想看看仙翁如何處置你呢。隻怕,此時已有人前去通風報信了。”
“你們真是瞧熱鬧,不嫌事大!”濯纓不禁理了理雪白衣袂,撇了撇嘴,分外不痛快道。
她這話方說完,身後忽然傳來顧清風那冷冰冰的聲音:“不必通風報信了,師尊祖已知道你歸來了,召你去阆風殿回話。”
“這觀滄海上,怕是師尊老人家得有八百雙眼珠子在瞧着呢。”濯纓不禁天上地下、裡裡外外地張望了一遍,方才小聲同寒酥嘀咕道。
寒酥隻一個勁兒地笑,全然不顧其死活,一副等着瞧熱鬧的模樣,濯纓不禁又撇了撇嘴,這隻黃鹄果然靠不住。
濯纓随顧清風回到阆風大殿時,本是心驚膽戰的,唯恐這伏瑄從今年蓬萊仙會之事翻舊賬,一路翻回當年拜入師門時,那令他一直耿耿于懷的二百升玉醴泉……
踏入阆風殿時,濯纓當真是做好了視死如歸之決心,豈料入了阆風殿,卻見伏瑄那老小子已然醉得不省仙事。正枕着白玉枕頭,手中還握着白玉酒杯,睡得正是時候。
濯纓心頭自是竊喜不已,險險又躲過一劫,伸手拽了拽顧清風衣角,小心翼翼地欲勸之趕緊退出殿外,莫擾他師尊祖的清夢。豈料顧清風這小白臉全然不理她一片好心,竟對着伏瑄拱了拱手,提高了嗓音道:“師尊祖,濯纓歸來了。”
顧清風這聲音如此大,回蕩在空空的阆風殿裡,唯恐伏瑄不知道她歸來了,明裡暗裡都是要害她。此言一出,濯纓已吓得半死,‘撲通’一聲拜倒在地,急聲喊道:“師尊,徒兒知錯了。”
“回來了?我的酒呢?”濯纓始終低着頭,不敢看向伏瑄,依稀聽得伏瑄言語中帶着幾分醉笑,竟還未徹底清醒過來,似呓語一般。濯纓不免膽子大了些,擡起頭來,伏瑄歪倚在雪白軟靠上,醉眼迷離地盯着自個兒手中的白玉酒杯,不曾看她一眼。
“徒兒幸不辱命,尋得一斛玉醴泉歸來,以孝敬師尊。”濯纓理直氣壯地說着,起身變出了在方丈順手取來的一斛玉醴泉,呈給了伏瑄。她心頭免不得又竊喜一番,虧得她聰慧無雙,順手給自個兒留了條活路。
“果然還是你最為孝順,哈哈哈……”伏瑄接過那白玉斛,仰頭咂了口玉醴泉,方才心滿意足地稱贊道。
“師尊,慢用,徒兒這就告退。”濯纓見伏瑄又沉浸在了醉生夢死裡,忙向其告了退。顧清風見此情狀,定然也知告不了濯纓的狀,害不了她了,隻好一臉喪氣地跟着退出殿外。
出了阆風大殿,濯纓一把将顧清風拽到了人迹罕至、銀花成叢的廊下,顧清風拂袖飄然間掙開了她的手,一臉嫌棄地理着雪白衣袂,一面冷冰冰道:“你這是作甚?”
“這話當我問你,你要作甚?”濯纓随意依靠在金銀廊柱下,眉頭微蹙,伸手拂一袖闌幹外閑閑伸入的銀色花枝,花影亂顫,“剛才師尊本已醉入仙境,你就該與我一同悄然退下,何以你竟甘冒擾他清夢之大不韪,也要将我歸還之事禀告之?小顧師侄,我這個做師姑的,自認為與你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我也自問從未與你刻意為難過,你又何必與我為難至此?”
“你以為呢?”顧清風冷笑一聲,冰冷眸子裡含了幾分憎惡之色,故作清高姿态,竟未有應答濯纓之問話的意思。
“你明知仙會上,我才受了師尊訓話。”濯纓不禁冷笑,湊近了顧清風身側,言之卻又無比辛酸,“小顧師侄,你自是天賦異禀,仙根道骨清奇,何用踩着我這等資質愚鈍的師姑,爬上至高仙階?”
“你以為我是這樣的人?”顧清風忽然笑了,這還是這許多年來,頭一回見他笑,隻惜這笑裡藏了幾分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