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至瀛洲時,悄然幻做了知更的小仙童模樣,誰教知更如此害她,萬不能教那青面獠牙怪認出了她原本模樣,就借着知更這小身闆糊弄過去。
她至青面獠牙怪跟前,問其何以還不離去,他竟還厚着臉皮向她伸手讨要珠子,這事沸沸揚揚已鬧了好幾日,三仙山竟無一人給這青面獠牙怪半粒珠子,虧得她從睚眦那處借來了三百珠還了這債,否則這日還一時打發不了。
待青面獠牙怪取了珠子離去後,濯纓愈發覺得這事不值當,花三百珠買了個沒良心的鲛人,到頭來鲛人沒撈着,折了她那粒舉世無雙的滄海遺珠不說,還在外欠下三百珠的債,委實不值當。
如今已折損狴犴名聲至此,又險些毀了他與謝扇扇的姻緣,可是開罪得不輕,她萬不敢将借其名義向他那位睚眦必報的二哥借珠之事道出,恐是再有九條命也不夠狴犴砍的。
此事得以解決後,濯纓便為伏瑄禁足于阆風偏殿裡,日日聽他訓話。伏瑄整日醉酒,無非訓的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卻每日都要在她耳邊念叨八百遍。
“你說說,你這丫頭,從拜入師門就無一日教為師省心的。你一入師門,才去桃花扇住了兩日,就鬧出小顧清風意欲害你,又惹出诓騙方丈仙泉、戲弄九源丈人的麻煩來,還招緻那狴犴提劍險些殺進蓬萊……啧啧啧……你說說,你與小顧清風是同一日拜入的師門,怎地他事事穩妥,樣樣仔細,偏你整日惹是生非,鬧得整個蓬萊不得安甯……”
伏瑄一邊飲酒,一邊喋喋不休地将濯纓拜入師門到如今惹的那些禍亂事挨個數了個遍,就像下酒菜一般,每每‘啧啧’幾聲後,必定提及顧清風所作所為如何如何,再與之相較,悲痛萬分地數落一番。
他日日翻來覆去的念叨,竟也不覺厭煩,好似下酒一般,醉笑不已。起初,濯纓還認真聽了一遍,第二遍時便不想多聽了,已然起了睡意。後來,迷迷糊糊中總聽得顧清風那小白臉如何如何好,她濯纓如何如何惹是生非禍亂蓬萊……
伏瑄日日都要在她耳邊念叨八百遍,而每一遍都要提及顧清風那小白臉五百遍,她在夢中已暗暗将‘顧清風’二字恨了個透,千百回都忍不住想要織個夢,将其千刀萬剮,方可解心頭之恨。
再後來,濯纓每每聽到‘啧啧’聲後,便索性将後頭幾句當成耳邊雲煙,吹散吹遠了去,一頭栽倒在案前睡去了。每每夢回醒來,總是聽見伏瑄周而複始的念叨聲,她又再次睡去。
如此周而複始,伏瑄同她念叨了整整百餘年,可算熬到了謝扇扇出嫁的日子。她本盤算着趁謝扇扇出嫁的喜慶時候,好生規勸伏瑄莫要再數落于她。伏瑄說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皆是她親身所曆,年紀尚且不大,更并未受忘情之刑,皆是記得的,不用他日日翻來覆去地訓誡。
況如今,他所講的已如那些戲本子說書般順溜兒,如若他再講個幾日,隻怕濯纓都要以為這些事是凡間戲本子所撰,而非她親身所曆了。
謝扇扇出嫁那日,濯纓伏在阆風殿西窗上,遠遠瞧着整個蓬萊一色雪白,隔得遠未曾瞧清楚謝扇扇的模樣,然十萬仙人皆排列于兩道,漫天桃花似血,十裡紅妝,将謝扇扇送出了蓬萊。
伏瑄回到大殿後,獨自飲了許多酒,濯纓遠遠見他,一時笑一時哭的傻樣,唯恐是生出嫁女一般的心緒來,便也不敢多事,躲回偏殿睡大覺去了。
本希冀着伏瑄能多哭笑個幾日,好教她耳根子清靜幾日。奈何,次日一大早,伏瑄就擾了她清夢,将她召去訓話了。
原以為伏瑄又要繼續念叨,從她拜入師門到如今的破事。濯纓朝他拜了拜後,便随意往那雪白酒樽靠上倚去,百無聊賴等着他念叨。
伏瑄端着白玉酒杯,一邊飲着酒,一邊開始了念叨:“你是不知道,你師姐原本是靈族有情谷靈尊以桃木為骨做成的一把折扇,她是有情谷衍生出的扇靈。”
“桃木為骨,那師姐豈非生來便能辟邪?”不料睡了一覺,伏瑄竟未念叨濯纓那些禍事,開始念叨起謝扇扇的陳年舊事來,她不禁起了興緻,靈台霍然清明。
濯纓雖入蓬萊千餘年,卻從未聽過謝扇扇的來路,隻知她是個扇子仙,不想竟是靈族衍生出的扇靈。有情谷聚天下之靈,靈尊統管天下靈族,司六合八荒恩怨情仇。
聽聞,有情谷的精靈,最是多情,最是無情,也最是絕情。
“你師姐本是個無情之靈,一心一意隻求成仙,靈尊将其送來了蓬萊,拜入我座下。她本是扇靈,縱有靈根清奇,終歸不是仙根,修仙之途頗為艱難。六千年來從無别心,她終日修煉,不問世事,這才修得了上仙。也不知那狴犴使了什麼法子,竟教一個無情仙人生出了情根……”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濯纓不禁笑了笑,伸手支着下巴,眨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