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命裡應有此劫，多情總為無情誤。你師姐飛升上仙，所曆的乃是情劫，許是看破了其中情緣，便也機緣成了神仙美眷。你是不知道啊，你師姐自拜入師門來，最是乖巧聽話懂事，從來也不惹是生非……啧啧啧，你再瞧瞧你……”

果然，自謝扇扇出嫁後，伏瑄整日同她念叨謝扇扇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從她拜入師門一路念到了出嫁那日。一面念叨着謝扇扇，還能一面巧妙萬分地引到她身上，與之相較，悲痛萬分地再數落一番。

他日日翻來覆去的念叨，竟也不覺厭煩，好似下酒一般，醉笑不已。起初，她還認真聽了一遍，第二遍時便不想多聽了，已然起了睡意。後來，迷迷糊糊中總聽得謝扇扇如何如何好，她濯纓如何如何惹是生非禍及八方……

伏瑄日日都要在她耳邊念叨八百遍，而每一遍都要提及謝扇扇五百遍，她在夢中已暗暗将‘謝扇扇’三字恨了個透，千百回都忍不住想要織個夢，将其千刀萬剮，方可解心頭之恨。

再後來，濯纓每每聽到‘啧啧’聲後，便索性将後頭幾句當成耳邊雲煙，吹散吹遠了去，一頭栽倒在案前睡去了。每每夢回醒來，總是聽見伏瑄周而複始的念叨聲，她又再次睡去。

如此周而複始，伏瑄又同她念叨了整整百餘年……

自謝扇扇嫁去瀛洲後，三仙山似乎當真恢複了往日情誼，謝扇扇這嫁出去的徒弟倒是帶着狴犴這個徒婿，常常回蓬萊，然方丈再無消息。

有傳聞說，三仙山貌合神離，千年來無仙人敢互通往來，仍是各山過各山的。

終有一日，九源丈人親自來了蓬萊，伏瑄破天荒将之迎入了阆風大殿，三仙山貌合神離之說，方才不攻自破。

九源丈人一來，可解了濯纓那三百餘年念叨折磨之刑，她自是歡天喜地的恭迎着九源丈人的到來。九源丈人來時，隻攜了知更，知更似乎仍待當年之事耿耿于懷，瞧見濯纓時，臉色十分難看。

“當年的棋局，你還未解開，便兀自離去了。”九源丈人一入座，伏瑄便擺開了一局棋，黑白分明。濯纓與知更随旁伺候，但見知更靜靜瞧着，默然不語。

濯纓在鐘山八百年，從未見燭陰與人對弈，或說無人可與之對弈，是以先前未入過這棋道。拜入蓬萊後，依約記得謝扇扇授過這門課，奈何她不甚在意，便未曾習得半分棋道之解。

然觀棋局之間，那黑壓壓一片黑子分明堵住了白子的去路，前無出路，後無可退，當真是進退維谷，想必原來執白子是九源丈人無疑了。

“這棋子多年未曾碰了，倒是有些手癢了。”九源丈人笑了笑，一雙桃花眼底全然虛無，手中拈起一枚白子，遲遲不落。

濯纓不禁有些憂心，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九源丈人是個盲仙？顧不得什麼師徒情誼，欲替九源丈人說句公道話：“師尊，丈人的眼珠……”

“師尊雖眼盲，心卻不盲。”知更低聲回了一句，語氣寡淡，明然是還在同濯纓置氣，為了鲛人诓騙她一事。

伏瑄輕笑一聲，舉杯砸了口酒，瞥了濯纓一眼，說不出的意味。當着兩位上仙面，濯纓也不好同知更争辯什麼，便退在一旁靜靜瞧着。

“這麼多年了，你這肚裡酒蟲還未醉死？”九源丈人似笑非笑地說着，手中白子仍是不落。

“若肚裡酒蟲醉死了，我這條老命也就到頭了。對了，我那酒窖裡還藏了壇竹露，前些年厚着臉皮向酒仙讨來的，一直未舍得喝呢。”伏瑄笑了笑，忽而擡眼瞧向濯纓，吩咐道，“阿纓去取來，教丈人嘗嘗。”

“諾。”濯纓聽得‘竹露’二字時，心底已然涼了半截，面上強裝鎮定應下。轉身欲去時，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