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你說他那木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好吃的呀?”沉水煙這丫頭果然隻關心那木盒子裡的祭品,拽了拽濯纓衣袂,見她不曾搭理,又自顧自說道,“聞着這香味,肯定是——”
“桂花糕。”濯纓不禁接話道,其實她并未瞧見木盒子裡盛的是何物,隻是覺着那裡邊應當有一碟香糯可口的桂花糕。這時,又依稀瞧着兩個黑衣凡人尾随而至,有些躲躲藏藏的,似乎不大見得光。
“山君,你怎麼知道的?真的是诶!”沉水煙有些驚異的說着,咽了咽口水瞧着那凡人取出的桂花糕和酒,又嗅了嗅道,“還有美酒,這個酒香不似當年捉妖師帶來的,有些似桂花香……”
“噓,别說話……”濯纓唯恐驚了那人,急忙拽過沉水煙,在其眼皮底下伸手比劃道。然,就在此時,那凡人似聽見了什麼一般,忽然回過頭來,面如冠玉,眉目如畫,這張臉不就是當年那個盜走她那滄海遺珠的沒良心的鲛人淮冥?
濯纓擦了擦雙眼,定睛又仔細瞧了一眼,當真是那張絕世容顔,與當年盜走滄海遺珠,害她平白受八百年阆風禁足之苦,該受千刀萬剮之刑也不足以教她解恨的鲛人淮冥,生得一般無二!
“山君……”沉水煙喚她時,她已壓不住心頭怒火,飛落在了那沒良心的鲛人跟前,一把揪住其雪白衣襟,恨得牙癢癢道:“好小子!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算你有種!趕快将滄海遺珠還給我!”
“你可知,當年我費盡心思從那隻黑烏鴉手裡救出你來,後又絞盡腦汁取得神芝草方救了你一條小命,又将你私藏金屋六十載,豈知你這厮如此忘恩負義,不顧念半分恩情逃了也就罷了,竟還盜走了滄海遺珠……而後,我還為了你這黑了心腸的鲛人,被禁足阆風八百年,你可知伏瑄老頭子日日在我耳邊念叨如苦行僧誦經般的苦楚,你可知八百年不得踏出阆風半步的心酸……這些都還不算什麼。”
“為了你這沒良心的鲛人,伏瑄老頭子都念叨死了,留下我平白受顧清風那小白臉欺淩,教我流放到了這麼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你是不知道,我在這遍地墓冢,滿山墓碑林立的山頭,是有多凄苦……偌大霍山,竟然連個小仙都養不起……這一切都怪你這個壞了心腸爛了心腸的鲛人,你可知我這些年來過得多麼凄苦悲涼……為了你這沒良心的鲛人,我至今還欠着睚眦那厮三百珠呢。”濯纓說這話時,已将那人逼到了墓碑跟前,如此近地瞧着這人,那雙深邃而漆黑的眸眼,委實教人沉醉。
“你這個沒良心的,忘恩負義的,恩将仇報的……”濯纓本還有許多話,要咒罵這沒良心的鲛人,欲将這千餘年來所受委屈與凄苦一并宣洩,豈知沉水煙那不知趣的丫頭,竟在此時将她拽了開去,“山君,山君,方才你不是讓我别說話,你怎麼說這麼多話……”
“沒你的事,邊上吃你的桂花糕去!”濯纓一把推開了沉水煙,伸手又欲揪過那隻沒良心的鲛人,豈知沉水煙頗為難得的沒有去,而是一把拽着濯纓小聲道,“山君,有凡人在,怎能就這般吃呀?”
“凡人?”濯纓心底霍然一驚,一霎靈台清明起來,伸出的手不由僵在半空,又細細打量了那凡人一遍,周身全是煙火氣,尤其是那雙深邃而漆黑如墨的眸眼,全無半分青蒼色水光,雙腿如常人,分明是個凡人。
既是凡人,又豈會是當年那忘恩負義、恩将仇報的鲛人?
“姑娘,可是認錯人了?”那白衣凡人任由濯纓折騰了一番,竟也不惱,反是淡然一笑,擡手撫平了衣襟,眉目間一抹清亮之色,瞧得直教人心神恍惚。凡間如若有如此絕色,恐也是,禍水。
竟真是個活生生的凡人,濯纓不禁哭了起來,淚水止不住地淌下尖尖下巴,哭得那凡人手足無措時,她一把拽着那人的衣衫,趁勢撲倒在了他懷裡,暗中施法将其渾身下下探了個遍,卻是不見滄海遺珠的蹤迹,亦無半個銅錢,瞧他穿的錦衣素緞,卻真真是個一窮二白的窮鬼。
“姑娘所訴,在下雖聽得不甚明白,恐是遇人不淑。佛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白衣凡人伸手将濯纓扶穩站好,往後有禮地退了半步,喋喋不休講起什麼佛法道理,濯纓适才如此無禮,他竟也不惱,神色從容自若,“前路坦蕩,有花靜開,亦有良人靜候,姑娘應當早些放下才是……”
“我确是認錯了人。”濯纓不禁收回了手,不覺又後退了兩步,垂眼瞧得‘西臨王容信之墓’,恍然多了句嘴,“你是西臨王容信什麼人?”
“此處葬的西臨王,乃是先父。”白衣凡人攏了攏衣袂,如畫眉目間一霎攏起一點清愁,唇角含笑也平添幾分凄苦之色,“近日,承蒙北梁六世子之恩德,這才得以光明正大憑吊先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