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凡人說着,又從木盒子裡取出三炷清香,引了燭火,于陵墓前拜祭起來。
“原是那老鬼口中的苦命兒。”濯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猶有狐疑道,“你既是西臨王的子嗣,如何現今隻身前來?不若從前那些千人哭萬人喊的行頭?反倒落了些清苦的模樣?”
“姑娘有所不知,我雖是西臨嫡皇子,然,當年我國戰場失利,為保家國安甯,皇叔将我送來了北梁為質,這許多年來,身在異鄉,身不由己,實屬無可奈何之事。”白衣凡人提及此事時,神色仍是淡淡的,仿佛待質子之事早已習以為常。
“竟是如此?”濯纓見這人不似胡謅,料想本也無非是後人拜祭先人的尋常事,便也平複了心緒,拽過眼珠子快落入桂花糕的沉水煙往山下走去。豈知未行幾步,便見那尾随二人鬼鬼祟祟的藏在荊棘後,适才她如此待那白衣凡人,這二人也未曾現身,想來不似護衛。
然,不論此二人來意為何,也與她無關,是以她本欲拽着沉水煙悄然離去了。
奈何走過那二人身後,沉水煙就死活走不動道了,濯纓隻好拽着沉水煙藏身到了老樹梢頭,借着密密匝匝的綠葉子遮掩,隻待那凡人離去,沉水煙就能飽餐一頓。巴巴從晌午等到了夜色漸起,那墓前跪拜了半日的白衣凡人這才緩緩起了身。
濯纓已睡了一覺醒來,夜色沉沉,借着月色微涼,恍惚見得沉水煙顯然十分歡喜,就等着去取桂花糕和美酒了。奈何那白衣凡人十分不中用,他起身時似十分費勁兒,似腿麻了,跌坐了兩回才緩緩站起身來,總歸是要離去了。
沉水煙十分着急,兩次三番皆欲去吃桂花糕,虧得濯纓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她那兩隻手,才挨到了那白衣凡人走至老樹下。就在此時,沉水煙那貪吃鬼竟全然不顧濯纓的安危,為了掙脫她的束縛去吃口桂花糕,一個不仔細将她推下樹去。
濯纓腳底一滑,竟始料未及地落下了老樹,本是欲施法回身上樹的,豈料那白衣凡人恰走至老樹下,又是始料未及,她竟不偏不倚砸落在了那凡人身上。
天旋地轉間,好不容易摸着了一塊石頭,從未這般摔過,本以為會很痛的,卻覺身下軟軟的,擡眼間,卻是對上那雙深邃而漆黑的眸眼。濯纓竟将那凡人壓在了身下,他這路過得倒是挺适宜,替她做了回人肉墊子。
“姑娘……”白衣凡人輕聲喚道,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濯纓這才回過神來,慌忙爬起了身,故作鎮定道,“對不住,我不小心從樹上摔落下來了……”
白衣凡人立在樹影斑駁下,垂眸瞧着濯纓,淡然一笑,似有幾分古怪:“姑娘這般晚了,還不回家?這霍山地處北境,終年墓冢林立,陰森得緊,姑娘還是早些歸家,免得家人擔憂。”
聽了他這話,濯纓擡頭方覺夜色已濃,四下黑漆漆一片,幾點鬼火飄忽,依稀照見荊棘叢後面藏着的黑衣人,似乎仍未離去。她凝眸瞧向這凡人,忽而挑眉笑道:“歸家?你就不怕我是這山中女鬼,專門等着吃你這樣俊美的小白臉的?”
“姑娘說笑了,鬼豈會現身于白日?”白衣凡人倒是很聰明,竟然身處如此幽寂深山,仍能淡然處之。說着話,他往山下走去,恍然道,“對了,姑娘的随從侍女呢?”
“侍女?她先一步下山去了。”濯纓思忖這人說的侍女定是沉水煙那丫頭了,别過頭瞥了一眼那荊棘叢裡,愈發覺着那二人行蹤鬼祟。這白衣凡人雖生了一張如沒良心的鲛人一般令人厭惡的臉,卻也光明磊落,不免跟着多嘴了兩句,“鬼尚且畏懼日頭,不敢白日現身,可你們凡間有些人,倒是比鬼更甚呐,夜裡也不敢現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