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懼,生死而已。”容铮笑了笑,咽盡苦楚,拱手再拜道,“隻是,這位濯纓姑娘,本就與我無甚幹系,萬不能牽連于她,望月先生放她安然離去。”
濯纓萬萬不曾料到,原來這容铮前來,是為了幫她脫身。月長庚臉色微異,終是輕歎一口氣,擡眼掃了一眼地上鋪開的竹簡:“罷了,一切自有定數。濯纓姑娘,如若你想清楚了,我給你的許諾,依舊作數。”
“月先生,勞煩你安排人,送濯纓姑娘從密道離開幽都。此時,她若随我這般走出摘星樓,北梁帝會以為你我二人私下會面,暗通往來,而她是西臨細作,恐怕是再難活着離開幽都了。”容铮行至書案旁,彎身拾起了地上的竹簡,一面說着話,一面細細将之卷起,神色從容,悄然歸于案邊。
濯纓不曾料想,她堂堂霍山君,竟受一介凡人如何細心周全地護着,心中莫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倒是從未有過的,十分有趣。
“好……”月長庚擡手正欲招人前來,濯纓忽而開口道,“帝師大人,不必了。我想清楚了,我要留在幽都,以報世子爺大恩。”
“阿纓姑娘……你……留下來,就不能如從前那般潇灑自在了,也不能踏遍九國,吃遍九國了……你會遭人時時處處盯着防着,沒有半分自在,連幽都也出不去,你當真願意?”容铮似乎沒有料到,濯纓竟會願意留下,不由得神色微異,眸底又似藏了幾分擔憂,幾分真心。
“世子爺為我還了錢債,如今又如此顧念于我,不惜以身涉險親往此地助我脫身,大恩大德,當真是無以為報。而今,既用得上我,我自是義不容辭。”濯纓面上如是說得大義凜然,然心底卻暗忖,凡人一世不過短短數十載,就算留在幽都,守護這西臨世子一生,于神仙而言,也不過是須臾之間,權作是以身入戲,演了出戲本子,打發閑暇時日了。
“既是如此,濯纓姑娘,你從此時起,則是清清白白一身輕,不必再為官府追查、躲避債主而憂愁。”月長庚當即發話,立即遣人銷毀了關于濯纓一切的竹簡,又囑咐道,“為了便宜行事,你以後的身份則是我摘星樓二十八宿之,商星。”
“商星,這名字聽起來就很傷心。”濯纓不禁搖了搖頭。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容铮亦附和道,“參商永不相見,确是教人傷心。”
“如此說來,我豈非與那個參星永不再見了。”濯纓恍然憶起那個身負重傷的紅衣女子,性子執拗得厲害,倒是有些意思。她竟憑此成了人間商星,天上那位星君若是知曉了,不知會不會氣得從星宮裡掉下來。
“不錯,我即刻遣人送她去望月城養傷。”月長庚朝門外拂了拂衣袖,遂見一個黃衫星侍領命離去了。而後,月長庚又言道,“前事尚可抹個幹淨,然從你現身霍山以後,所曆之事俱在王上眼中,是以從霍山始,你則是奉命守護容世子周全。入幽都之後種種,皆是為了掩人耳目,以便留在容世子身邊。至于離開幽都一事,你是為了去救任務失敗的參星,如今平安歸來,容世子前來接你回竹裡館。”
“诶,你這說不通啊,我不過是個摘星樓人,何以能令世子爺親自前來接我?”濯纓聽着這月長庚所言,真似新編了一出戲本子,這老頭兒不愧是一國帝師,這些亂七八糟的由頭竟信口拈來。
“先前,容世子自霍山歸來,幾次三番去求六世子派人去尋你芳蹤,而後又替你四處借錢償還讨債,難道還不夠情深義重?”月長庚不禁輕笑起來,兩眼微眯間透着幾分玩味兒,“說起來,容世子這般年紀,也該娶妻了。王上那邊定然會為容世子物色的,濯纓姑娘大可放心,王上絕不會允許一個來曆不明之人,常伴容世子左右,亦不會允許我摘星樓之人,嫁給容世子為妻。”
“帝師大人果然算無遺策,你給我這個身份,雖是能讓我常伴世子爺左右,卻又給我設了一道禁令,不許我近身。你這是防着我呀,終歸是擔心我這樣來曆不明之人,有朝一日會借助世子爺的勢力霍亂北梁不成?”濯纓不禁輕笑出聲,越過容铮的身側,伸手摘過白玉瓷瓶裡清供的那枝白薔薇,輕輕點了點鼻尖。
容铮别過頭分外認真地看向濯纓,耐心解釋道:“阿纓有所不知,這摘星樓之人個個出類拔萃,在九國江湖俱是頂尖高手。是北梁帝會擔心,如若摘星樓人親近于我,甚至是嫁給我,會為我所用,幫助我逃離北梁,回到西臨,撕毀兩國之盟。阿纓姑娘,既能入得月先生的法眼,想必也是不可小觑,讓你以摘星樓人身份留在我身邊,實則是在護着你。有了這重身份,不論今後如何,哪怕是我遠走回鄉、身死他方,摘星樓亦可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