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君,是個明白神仙,定然知曉我心中所想。”夙厭離眼珠子轉了轉,呷了呷嘴繼續道。
“你心中所想,我可不知。你這跟着那個捉妖師徐文君離山多久了,也不曾想起回山瞧瞧我與小煙兒,你可知我二人這些年是怎麼艱難過來的?真是沒良心,見了這捉妖師,就跟丢了魂兒似的,你可别告訴我,這捉妖師是你的心上人?”濯纓免不得嗔怪了幾句,忽又憶起沉水煙先前之言,不禁猜測道。
“不愧是霍山君,一語中的。”夙厭離語氣裡透着幾分笑意,嗓音柔和了許多,“此番邀你相見,實在是有事相求。霍山君既已明我心意,我也就有話直說了。”
“你先說說,能否幫忙還得另說,我可不敢一口答應。”濯纓似笑非笑地盯着夙厭離,她竟未料得這隻黑烏鴉會真的喜歡那個捉妖師。雖則徐文君看起來像個半吊子捉妖師,但終歸隻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夙厭離雖不是妖怪,可好歹也是隻有情谷的靈鳥,如何能與一介凡人相戀?
“我如今雖日日相伴在徐文君左右,可在他眼底,我終歸隻是一隻鳥,不過是玩物罷了。我也想要幻回人形,如凡間女子那般,與心上人朝朝暮暮共白首。”夙厭離說這話時,眼珠子裡含了無限期許,亮亮的像星星一般。
“你先前說過,你被靈尊封了靈力,又施了障眼法,才成如今這副鬼樣子。你可知如何破解這障眼法?”濯纓細細打量着眼前的黑烏鴉,不疾不徐道。
“我若知曉還找你作甚?你不是師從蓬萊?你如今也是堂堂霍山君,你一定有法子破解我這身上的障眼法!”夙厭離滿心期待地望着濯纓。
“我?”濯纓沒有料到夙厭離如此看得起她,不由得以袖掩面幹咳了兩聲,掩飾心虛,呐呐道,“我雖師從蓬萊,然我一直修的無為道,從未修過什麼障眼法,休提破解之法了。”
“霍山君,你是不是還因那千兒八百年那檔子破事兒惱恨于我?”夙厭離聞言,不由得有些難過起來,眼珠子裡噙着淚花,似要落下來了一般,“是以,不肯幫我這個忙。”
濯纓最是見不得人哭了,哪怕是隻鳥也不行,遂忙開解道:“自然不是。我是真……”
不待濯纓解釋完,夙厭離哭哭啼啼起來,自說自話道:“唉,凡人一世,不過短短數十載。前世,我與他相遇在霍山,他誤以為我是鳥妖,為了捉我,竟英年早逝、死不瞑目。今生,好不容易又相逢于霍山,他明然較前世有些長進……識得我非妖物,而是靈鳥,好不容易能相伴其左右,偏是我貪心了……是我貪心了……”
“行了,别哭了,一會兒那些凡人再讓你哭醒了,可就麻煩了。”濯纓撇了撇嘴,終究是無可奈何地斥了兩句,将手中半枝竹葉一扔,湊近了夙厭離道,“這樣,你給我三百珠,我替你找人問問破解之法。”
“不是,之前那三百珠早就花光了,我被貶至此,受盡人間疾苦,哪裡去給你弄來三百珠?”夙厭離聞言,立即收了眼淚珠子,氣鼓鼓地瞪着濯纓。仿佛難以置信,她哭得這般肝腸寸斷,濯纓這神仙竟如此冷漠,這時候還要與她談錢。
“這世道,沒珠子不好辦事啊。”濯纓不過在人間混迹短短數十載,已然将人間那點市儈俗氣學了個遍,“這樣好了,你給我打個欠條,他日你想開了回到有情谷,有了珠子再還我,看在你于我霍山守護這些年,利息就不收了。”
“行,我給你打欠條。”夙厭離恨恨地瞧着濯纓,終是咬牙切齒地應下了。說話間,濯纓拂袖變出一方白絹,上面寫名了欠債事宜,遂遞給夙厭離落下了大名。濯纓見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這才滿意地将欠條收入乾坤袋中。
從此以後,她濯纓也是個債主了。
“好了,明日我就去替你跑一趟,尋個破解之法。”濯纓喜笑顔開,撥開肩頭垂落的芭蕉葉,轉身穿入月門,回到亭榭,與那三人一同伏在桌旁,佯作醉酒之狀。
夙厭離飛回到徐文君肩頭,尖尖的鳥嘴輕輕啄了啄徐文君的鼻尖,柔情似水,風月無邊。
濯纓伏在桌上,本以為待得有人醒來,她再佯作酒醉忽醒,豈料一直未見動靜,是以不多時,她就睡得迷迷糊糊的。
好似做了一場夢,夢裡夜風很涼,有人将她輕輕攬在懷裡,輕輕地抱起,又輕輕地放下,那人如水般溫柔。她摟着他的脖頸,嗅着淡淡的茶香,像極了金屋藏鲛那些年,那個沒良心的鲛人淮冥,也是這般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