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容铮不明所以地看着濯纓,擡眼掃向四下門窗,竟是未見開合痕迹,臉色不禁露出驚疑,“阿纓你……是如何進來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是霍山的神仙,是霍山君,這些破爛門窗可攔不住我。若我想帶你走,廷尉诏獄攔不住,這摘星樓攔不住,那北梁帝也攔不住。”濯纓盈盈一笑,拉着容铮冰涼的手,一五一十道,“你既幫我還清了舊債,這回就當是我還你這份人情了。”
“神仙?神仙也講人情?”容铮先是怔了怔,遂不經意地收回了手,難以置信問道。
“神仙本是不講人情的,我濯纓借債千兒八百年,也從未還過半分,此番還你人情,也是破天荒頭一遭。”濯纓笑了笑,她也不知自個兒是怎地了,明明這凡人生了一張與那鲛人淮冥一般讨厭的臉,行事又是如此迂腐闆正,可她卻忍不住憐惜,忍不住想要帶他逃離這人間苦海。
“不管你是神仙,還是妖怪,我都不能跟你走。我若走了,那兩國盟約怎麼辦?西臨質子失蹤,勢必給了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有了可乘之機,兩國戰事又起,黎民百姓勢必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屆時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容铮搖了搖頭,滿臉悲戚,終是心懷天下蒼生。
“真是可笑,你口口聲聲說着自個兒身不由己,命途多舛,你連自個兒的生死尚做不得主,那些蝼蟻之民的生死,又與你何幹?”濯纓終歸不明白,容铮所言的身不由己,也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在意那些蝼蟻的生死?“你被當做質子送入北梁幽都時,何曾有人在意過你的生死,在意過你的安危,在意過你的身不由己?”
“阿纓……”容铮聽着濯纓說的這些話,心中百感交集,這麼多年終于有人如此在意他,在意他心中的苦楚。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攬住了濯纓,倚靠着濯纓的肩頭,像是個孩童一般,清明眸底一片苦楚,“我也曾怨過,也曾恨過,惱過……為何是我?為何要将我送來幽都為質?為何隻我身系兩國太平安穩?我不敢死,也不敢受傷,哪怕出了一丁點錯,都會牽連身邊之人。作為質子這許多年,從未有人傷過我分毫,可那些人瞧我的眼神,卻比真刀利刃更傷人……”
濯纓聽着這些話,竟也莫名覺得很傷心,她輕輕擁住了容铮,輕聲勸慰道:“無珩,跟我走,我們離開這個地方,沒人會知道,也沒人能找到你。摘星樓這麼大的本事,西臨世子若是消失了,沒人敢問罪,何況北梁帝若是真想保住兩國太平,他定然不會将西臨世子失蹤一事昭告天下,隻會教整個摘星樓住口,面上還是佯作西臨世子幽禁摘星樓的模樣。隻是……”
“隻是什麼?”容铮緩緩擡起了頭,眸裡噙着淚花,美得令人心碎。
“隻是,霍山裡全是死人陵墓,不知你怕不怕?”濯纓盈盈一笑,以袖為之拭去眼角淚痕,輕聲問道。
“若真是如此,那霍山,倒是個清靜地兒。阿纓,我跟你走。”容铮起了身,緩緩握住了濯纓的手,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他能得到,一身自在。
濯纓見容铮終于松了口,願意随她回霍山了。她早已謀劃好了一切,她要帶着容铮繞過霍山睚眦鎮守的東山口,從西面另辟蹊徑,直通梁帝陵墓,悄然回到霍山,從此将容铮藏在山中,安甯度日。
濯纓這算盤打定,容铮也松了口,她不禁竊喜,伸手握住容铮的手,拂袖正欲施法回霍山的關頭——
“吱呀——”半扇屋門應聲而開,推門而入的是摘星樓的星侍,濯纓好似在月長庚的書閣外見過此人,想來是月長庚的心腹,二十出頭的芳華年紀,着了身湖綠色衣袍,面若桃花,眸底卻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的陰鸷,她瞧着眼前二人似乎極為震驚,一霎立在了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是怎麼進來的?”綠衣星侍見了濯纓,震驚之餘,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二人緊握的雙手,遂露出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言語間竟透出幾分好奇,“莫非坊間傳言,竟是真的?容世子為了你這小小影衛,不惜抗旨逃婚,二人果然是私奔……真是不得了……”
“啊?逃婚?私奔?”濯纓聞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立即松開了容铮的手,後退了兩步,有些驚惶地瞥了容铮一眼,又看向那星侍,“坊間竟傳成了這般情形?先前不是說的私逃?”
那星侍笑了一聲,眸底顔色意味深長,卻也不再多言,斂了神色,遂作一本正經道:“容世子,你可以走了,楊府的車馬在樓外候着呢。”
星侍說着,推開了另半扇屋門,為容铮引路。容铮與濯纓跟在後頭,面面相觑,濯纓不禁脫口問道:“诶,你說的楊府?是哪一個?”
濯纓好不容易勸得了容铮點頭,願意随她回霍山,從此神仙眷侶,美人作伴……如今竟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濯纓不由得眉頭一蹙,可真是時運不濟,天不助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