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又是個神仙,不可罔顧天規濫殺凡人,是以隻好收扇轉身,甘拜下風,佯作打不過這二人的模樣,後退掠過數丈,生生受了飛來一箭,身負重傷,半跪在地。
鮮血染紅了心口那片衣衫,那二人竟還不肯罷休,那把彎刀乘勝追擊,砍了她後背一刀,當真是要了她的命,惟有裝死,方能早些結束這場殺局。濯纓一口老血噴出,恍如枯葉一般緩緩地栽倒在地。
原以為這般就結束了,待二人離去後,她再悄然回到都尉府裡,慢慢施法療傷。
“這回該你了!”然而事情似乎不若濯纓所料這般,其中一人伸出手指探了其鼻息已滅,對另一人說道。
“怎麼又該我了?上回那個,不是我扛的?”另一人語氣裡透着幾分不樂意。
“你胡說,上回那個刀疤壯漢可是我扛走的,足足百八十斤呢……”
濯纓如死屍般躺在冰冷的地上,靜靜聽着這二人争論不休。良久,方覺有人十分粗暴地将她整個兒拖起,重罪甩在肩頭扛着,大步流星般往更加寂靜之處走了。
也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這人将她帶去了何處?她隻覺被人重重摔在地上,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她感覺身子骨似散了架般,骨碌碌滾下了山崖。
她在山崖底下躺了許久,耳邊依稀聽得沒有動靜了,遠遠傳來陣陣狼嚎聲,方才睜開眼,身下、手邊竟是累累白骨,這兩人委實思量周全,還唯恐她死得不夠幹淨,非得将她的屍體扔來這亂葬崗喂狼。
濯纓伸了伸胳膊,抻了抻腿兒,還好她有仙法護體,否則不被這二人殺死,也得被摔個半死不活。她坐在累累白骨之上,本欲拂袖拔出那支箭,再施法直接回到都尉府治傷。
豈料,手指握住那支箭正欲拔出的刹那,隐約瞧得不遠處一點燭火幽微,隐約有凡人氣息,唯恐吓壞凡人節外生枝,遂又松了手,身子癱軟地伏在白骨之上,佯作已死之人。
鬼火幽微,像極了霍山的黑夜,有人打着白紙燈籠飄忽而近,是個凡間女子,面容清瘦倦怠,卻帶着幾分清淺笑意,似如同五月的芍藥含苞欲放在野夜裡。
她提着白紙燈籠湊近了濯纓的臉龐,不禁莞爾,遂将白紙燈籠插入了旁的山岩縫裡,她輕輕握住竹箭一擡手,不見滴血,竹箭應聲沒入了旁邊骷髅骨,又伸手輕輕扶起了濯纓,并穩穩背了起來,轉身取過白紙燈籠,這才悠悠離去。
一路之上,濯纓伏在這女子的背上,感覺是個極為瘦弱的女子,然這一路卻走得十分平穩,按道理無論她從哪條山道行走,都應該崎岖不平,然而這女子背着她這麼個死人,還走得如此輕松,真是奇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濯纓不知這女子要作甚,大半夜從山崖底下撈個死人,還一路負重前行,唯恐是有什麼歹意。濯纓一路裝死,隻盼這人早些将她抛下,她好回去治傷。
然而,這女子好似故意的一般,非不肯棄她而去。又不知走了多久,濯纓伏在她肩頭,閉着眼睛迷迷糊糊,也依稀覺得一絲光亮,恐是已然天明。
好不容易,聽得一聲柴門輕開,女子又行數十步,這才将濯纓放了下來。濯纓從未想過,原來裝死被人背着的滋味是如此難熬,她覺着整個身子骨都軟了,整個人滑落在地,如行屍走肉般躺在地上。
那女子抻了抻胳膊,活動了筋骨,遂将濯纓扶上了軟榻四平八躺,又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堆藥罐子,給濯纓清理了傷口,上了藥,換了幹淨衣衫,還不知喂了碗什麼湯藥,苦得濯纓險些詐屍。
這還沒完,那女子又用銀針将濯纓通身紮了個遍,一面紮針,一面喋喋不休道:“你别怕,我一定能将你治好!若是紮針不成,我們再試試藥浴……以毒攻毒……死馬當活馬醫……”
合着這女子是知道濯纓是個死人,竟還如此折騰一個死人,濯纓躺在軟榻上,不禁後怕,莫不是遇上了撿屍做藥人的瘋子?
女子将銀針盡數取下後,就出去了,濯纓悄然睜開了眼,瞥了一眼那女子正在畫屏後,忙着張羅什麼藥浴,濃烈的藥香充斥滿屋,酸臭得令人作嘔,濯纓暗忖:不可在坐以待斃,否則假死不成,恐是要被這瘋子給活活折騰成真死了。
那女子忙完了,走至軟榻前,剛剛伸手欲扶濯纓,豈料濯纓霍然驚坐起,一臉淡然地盯着眼前的女子,連忙故作驚慌地問道:“這是哪兒?你又是什麼人?我又是如何來此的?”
“你竟活了!我竟救活了個死人!幸不辱命!”那女子見濯纓醒來,極為驚喜,握住濯纓的手喜不自禁,“這是百草廬。你不認得我,不是這附近的人呀?我是百草廬的郎中蘇藥。對了,是我将你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