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大明，夙厭離方才哭累了，跌坐在竹榻旁，眼睜睜看着蘇藥将銀針盡數取下。濯纓伸手輕輕撫了撫夙厭離，好言相勸道：“人死不能複生，凡間有言，還是早些入土為安，才好。”

“我當然知道，人身死之後，講究個入土為安。本來我都盤算好了，去霍山為文君尋塊風水寶地，将他安葬。豈料我帶着文君剛翻過那小陽坡，也就去摘個果子的功夫，文君就不見了……我尋着味兒來到此處……”夙厭離說着昨日的遭遇，臉色愈發難看。

蘇藥聽得此處，手中藥包不禁握緊了幾分，面露幾分尴尬，幹笑道：“我昨夜途經小陽坡時，見四下無人，還以為這人……是被人棄在那兒的……”

“你……”夙厭離怒目而視，大抵是有斬之而後快之勢，濯纓見勢不妙，立即一把攔下夙厭離，分外殷勤道，“诶诶诶，她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不必與之一般見識。你還是趕緊的，将徐文君下葬才是。這樣，你将他葬在霍山，本山君就不收你買墓地的錢了，你去霍山随便挑，看上哪處就埋哪處……”

說話間，濯纓急忙拽着蘇藥逃出了藥室，險險躲過一劫。夙厭離與徐文君在藥室裡又待了半日，方見夙厭離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濯纓幫着夙厭離将徐文君的屍骨送去了霍山，将其細細安葬妥當，夙厭離又伏在墳頭哭了一場，這事兒才算是了結。

沉水煙聞哭聲趕至時，夙厭離已經哭完了，得知此新墳是夙厭離所造，沉水煙竟然分外欣喜，像是凡間大興白事吃席一般歡喜。

“小梨兒，這墳真是你挖的？這墳頭前怎地沒有設好吃的祭品？”沉水煙繞着墳頭轉了兩圈，眼珠子都快瞪圓了，果真沒有設祭品，方才擡頭眼巴巴地望着夙厭離。

“啊？下葬還興這規矩？我竟不知……”夙厭離恍惚想起了什麼，遂轉身将走，“我這就去給文君弄些好吃的來……”

沉水煙聞言，眼睛亮了亮，跟着夙厭離邊走邊說道：“小梨兒，那你豈非年年清明時節都要來拜祭？豈非年年清明時節都要帶好吃的來？”

夙厭離走了幾步，渾身上下摸了個遍，也未摸着半個銅闆，當即回過頭，沖着沉水煙龇牙欲笑，卻比哭還難看：“我沒錢，怎麼買好吃的啊？”

沉水煙也一時怔在當場，大失所望地回過身，走至濯纓身後，濯纓不禁脫口道：“沒錢找人借兩個……這人間，除了徐文君，你還認得誰人？”

夙厭離搖了搖頭，濯纓瞥了沉水煙一眼，也不禁搖了搖頭，霍然又想起一人，眼前一亮，笑了笑道：“我倒是認得一人，那個蘇郎中。”

說着話，濯纓随即帶着夙厭離又折回百草廬。二人向蘇藥道明了來意，蘇藥捧着空空的藥罐子，不禁幹笑了幾聲：“想必二位定是遇到了難處，否則也不會特地來此尋我借錢。隻是我這……也不怕二位笑話，我這些年一直苦尋良方起死回生。原本祖上也有薄田幾畝，采些藥草，尚可安身立命。奈何近來連年征戰，我又為醫死人耗費藥石無數，而今竟是一窮二白……你二人如若不嫌棄，我那院裡還有些許藥草，你們且拿去賣了，或可換薄銀幾錢，先救急……”

“原來也是個窮鬼……”濯纓與夙厭離相視，不禁搖了搖頭。濯纓盯着蘇藥瞧了許久，方又想出個法子，“蘇郎中，你懸壺濟世多年，定然識得不少鄉親，可否勞你為她作保，向鄉親籌銀幾錢？”

“說來更不怕你二人笑話了，早些年我還識得幾個鄉親。這不連年征戰，許多熟識鄉親都搬走了，我這些年連個死人都不識得，還論什麼鄉親……”蘇藥碾着藥草，臉上露出幾分自嘲的意味來。

夙厭離不待蘇藥将話說完，黯然神傷地離開了。濯纓望着夙厭離離去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自相識容铮以後，她也許多年不曾向人借錢了，竟生出幾分感慨來。

幾日後，濯纓自人間往霍山走的途中，遠遠則見沉水煙那丫頭火急火燎地趕來，一面跑一面大喊：“山君，山君，不得了了，有人挖開了西臨王墓……”

“這有甚的稀奇，那人間不常有人潛入霍山，私盜墓冢？不過是俗世黃白之物，不必大驚小怪的。”濯纓不以為然說着，悠哉悠哉往前走着。

“可是，那私盜墓冢的小賊為二太子撞見了，正好逮了個正着！”沉水煙跟在濯纓身後，氣籲籲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