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起身離去，奈何魚尾傷得極重，根本動彈不得，他隻好在無盡羞愧之中，受我照拂。後來，他的傷勢漸愈，他也從未感激過我，隻是恨恨說着，‘就算你救了本君，本君也不會感激于你，待本君靈力恢複，定然會親手殺了你！’

原來，在他看來，被一介低賤凡人所救，是平生一大恥辱。惟有殺了我，方能洗盡這個恥辱。

可惜呀，還未等到他傷愈，殺我雪恥，有漁村的那些人就找來了，他們要捕捉鲛人去換千金。我根本攔不住那些人，阿皓被他們帶走了，送去了高價販買鲛人的魚市，我隻好一路尾随，悄悄跟着阿皓，趁他們在半道歇腳的空當，偷偷救出了阿皓，帶着他一路奔逃。

也不知逃了多久，逃了多遠，總歸是擺脫了那些人的追捕。阿皓卻仍不領情，‘你莫要以為救了本君，本君就會心生感激！本君不妨告訴你，本君身上的傷，全是因要殺本君那同父異母的胞弟！’

那時，我心料這鲛人族竟如此嗜殺，連同族血親也不放過，何其兇狠，也許我真的錯了，不該一時心軟救下這個鲛人。可我嘴上偏不認輸，偏要問清楚，‘你為何要殺自己的親弟弟？’

‘因為，他的母親是個低賤凡人，他是整個鲛人族的恥辱，不該存活于世，給鲛人族蒙羞。’阿皓說這話時，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帶着一抹狠戾之色。好似在告訴我，我也是個低賤凡人，也不該存活于世。

‘隻是這樣？因為低賤，就不該存活于世？’我不禁輕笑出聲，‘在你們鲛人族，你自诩高貴。在人間，鲛人也是價值千金，那又如何？不也會為人捉去販賣？你們的高貴，有什麼用呢？如我這般低賤之人，若是不該存活于世，也就無人救你性命，任你爛在海水裡，或是為人販賣去魚市換千金、死無全屍？任憑你多麼高貴，又有何用？’

‘士可殺，不可辱。’他隻是咬牙切齒說了這麼一句，則再未搭理我半分。

此後，我帶着他東躲西藏，花光了身上的積蓄，隻好四處幫工謀生計，行至郊野也曾捉過野兔、挖過野菜。他是鲛人，無須憂心裹腹，倒是我這個凡人，須得解決溫飽等諸多麻煩事宜，而治傷買藥也需耗費銀錢。他見我食不果腹、餐風露宿，恐也是于心不忍，竟有朝一日捧了一粒鲛珠舍我，令我去換取藥材和裹腹之食。

他明明是擔憂于我，面上偏是嘴硬得很，‘本君可不是感激于你，隻是怕本君傷勢未愈，你就死半道上了，連累本君。’

再後來，他傷勢愈合，靈力修為得以恢複，他卻并未如先前所言那般殺我洩恨，而是大發慈悲，帶着我一路同行。面上說是，習慣了我這個凡人奴隸的照料，實則是擔憂我為那些人所追殺。

阿皓呐，你别瞧着他待人冷冰冰的，好似難以接近，實則他是個很善良的鲛人。我曾聽聞，鲛人本善，有感恩之心。隻是因了世人貪婪，迫害鲛人換取金錢，方才令鲛人生了狠戾之心。”

濯纓聽到這裡，覺得合乎情理，點頭道：“澤皓從前那般憎惡凡人，如今卻為了你，不惜替你隐瞞身份，将你扶上皇妃這般地位，想必他待你已是情根深種。”

“情根深種？”寒荇低聲念着此四字，恍惚垂眸暗淡了幾分，幽幽歎了口氣，“可惜，我先前待他卻并非真心。”

濯纓不禁一怔，聽着寒荇繼續道，“我隻是一介凡人，俗不可耐的凡人，也有貪婪之心。我也和那些人一般，想要從阿皓身上獲得一些報酬，比如說，他為我捧上的鲛珠。隻是，我沒有那些人那麼狠辣，我不想害鲛人的性命。隻想救了阿皓，讓他給些鲛珠為報酬，何曾想過，他會将我帶在身邊……”

“他生得這樣美貌，又待我這般好，我不過是一介凡人，日久了難免暗生情愫，是以我跟着他回到碧落海，看着他承皇位，而我成為了皇妃。”寒荇靜靜述說着一切，夜色寂寂，海底沒有一絲風聲。

“那，他那個親弟弟呢？澤皓最後殺了他嗎？”濯纓若有所思一陣，不禁頓了頓問出了口，她若猜的不錯，澤皓這個弟弟應該就是淮冥。

寒荇搖了搖頭，似乎沒有想到濯纓會問及澤皓之弟，先是一怔，随即輕聲道：“阿皓未曾殺我，自然也不會殺那個親弟弟。我記得，阿皓靈力修為剛剛恢複不久，他就帶着我去追尋親弟弟淮冥的蹤迹。足足走了三個月，終于在神魔之井的井口處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