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濯纓早已掠過重重宮室,離開水族的地界,涉水于滄海之上。剛及岸邊礁石,一時之間,狂風大作,驚濤拍岸,卷起千堆。濯纓始料未及,頃刻間則為狂風席卷而去。
濯纓雙腳落地時,她已幻回原本的容貌,忽而驚覺,她竟回到了鐘山燭陰洞府。燭陰那隻瞌睡龍倚靠在冰冷的石座上,長長頭發半束腦後,火紅袍子一如從前那般惹眼,仍是鐘山最明裡奪目的一抹顔色。隻是,他的臉色很不好,神色漠然地盯着濯纓,語氣也有些無奈:“你這丫頭,離開鐘山這些年,跟着伏瑄那老小子,别的本事一無所成,闖禍的本事倒是見長!”
“老頭兒,你回來了,真好!”濯纓見到燭陰一如從前,莫名一陣委屈湧上心頭,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隻吐出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來。
“好什麼!我回鐘山沒過幾年安生日子,你就鬧出這般滔天禍事來。丫頭,你可知這挑起仙魔大戰,是何等滔天重罪?”燭陰語重心長地說着,臉色極為難看地走起身,來到濯纓面前,蓦地一聲歎息,“為今之計,你随我去往九重天阙,向天帝請罪,看看能否趁着魔族攻打在即,從中斡旋,能避免此戰最好,若是避無可避,也當出些力,将功折罪。”
“禍是我闖下的,我自會去九重天阙請罪。”濯纓看着燭陰這般悲憫的模樣,眼淚不自禁滾落而下,“隻是我聽說,我七師姐謝扇扇将顧清風送你這兒來了。他,可還安好?”
“死不了,那小子傷得雖重,好在修為道行極高。他又是伏瑄那老小子的徒孫,我已為他渡了些靈力,将養數日即可痊愈。”燭陰不以為然地說着,有些擔憂地看向濯纓,“你還有功夫管他人死活?我看,你還是先想想自己的死活才好。”
“七師姐,她可還在鐘山?去往九重天阙認罪伏法之前,我還想見她一面。”濯纓似下了極大決心,雙拳緊握,前所未有過的認真模樣。
“在後山三桑洞裡照料那小子呢。可别怪我沒提醒你,此時你那師姐可正在氣頭上,恨不得誅殺了你,還是不見為妙。”燭陰好心奉勸。
濯纓明白燭陰話裡的意思,可她還是去了後山。謝扇扇見到濯纓,神色似寒冰千尺一般,二人一前一後來到萬丈懸崖邊,冷風凜冽,謝扇扇鬓發飛揚,面容冷豔,她手中的桃花扇抵在濯纓的咽喉初,殺意四起。
“七師姐,你若殺了我,也阻止不了仙魔大戰。”濯纓神色自若地瞧着謝扇扇,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會同門相殘。
“濯纓,若你還顧念半分師門之誼,豈會眼睜睜看着蓬萊滿門為魔族屠戮?眼睜睜看着我的徒弟、你的師侄顧清風為魔族少帝重傷,險些丢了性命?”謝扇扇悲痛欲絕地看着濯纓,通紅的眼底,愈發淡漠而疏離,“從前,你在蓬萊頑劣不堪、任性胡為,師尊處處庇護于你,我也以為你本性不壞,隻是劣行難除,豈料竟犯下如此滔天禍事,累及師門遭難至此……”
“七師姐……”濯纓看着對她失望至極的謝扇扇,心中極不是滋味,欲言又止。
“别喊我師姐了,蓬萊沒有你這樣的弟子,與魔族勾結,掠殺鲛人族,又因私避禍,以緻同門慘遭屠戮。如今,更是牽連整個仙族,挑起仙魔大戰,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禍事,蓬萊乃至整個仙族,都容不下你了……”謝扇扇哽咽道,收回了手中的桃花扇,回過身,眼角淚水淌下,再也止不住。
“一切皆是我之過,我定當盡力彌補。七師姐,就此别過。”濯纓擡手抹去臉上的淚水,終是拱手朝着謝扇扇的背影作了一揖,分外鄭重其事,遂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濯纓剛走下後山,她就後悔了,天規森嚴,她此番惹出這般滔天禍事,恐是有去無回。她去了九重天阙,無非兩個下場,一是天帝為護天下蒼生安穩太平,将她交給魔族,她落到淮冥手中,新仇舊恨,惟有死路一條。
二是天帝仁義,不忍為護蒼生将她交給魔族,仙魔開戰,不論勝負如何,她亦是千古罪仙,當打入雷池受驚雷之刑,或是囚于歸寂海,永世不得自在;或是打入八寒地獄,永世不得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