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鲛人泊岸後，泣淚成珠。适才，她在你懷裡哭喊、哀嚎得聲嘶力竭，仍舊未見落下一粒鲛珠……”謂風挨着沉璧而立，半隻青狐面具掩卻神色悲喜，可是他的語氣似乎很哀傷。

“怎麼？你失望了？”沉璧說這話時，冷冰冰的，眼底寒意，像是要殺人，“你沒看到，她都被折磨成什麼樣了？我抱着她時，她瘦弱得隻剩骨頭了。她說，有人逼迫她，有人奴役她，我真不知道，這樣孱弱的鲛人女子，那些人怎麼忍心……謂風，你們這些商賈，為了利益，當真可以昧着良心，殘害無辜？”

沉璧問這話時，她盯着謂風的眼眸，恨不得給他一拳，還好她忍住了，用力握拳轉過身去，身後是謂風一般冰冷的聲音：“她已無法泣淚成珠，也不肯織鲛绡，怪不得弄玉閣會舍得将她拱手相讓。他們可真是物盡其用，明月這個鲛人，好在尚有一副好皮囊，隻惜性情剛烈了些，想必也不會委身于人。那她，隻剩下一個用處了……”

“你要做什麼？”沉璧聞言，回過頭，一臉驚駭地望着眼前之人。

“我與姜不眠飲酒時，他曾提點過，與其讓她自焚，眼睜睜瞧着那一身鲛膏白費盡，不如趁她還有一口氣，扔進煉鲛爐裡，還能撈罐鲛膏，及時止損。”謂風說這話時，平靜得令人害怕。

而聽了這番話的沉璧，竟比謂風更加平靜，似乎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期盼，故而不再為鲛人憤恨不平。可是，她轉身離去的刹那，濯纓分明瞧見，眼角有淚水淌下。

魔族帝姬，竟會因一介蝼蟻不如的鲛人，而落淚。

與此同時，謂風亦轉身離去。隻此刹那，沉璧疾速回身，反手一記正中謂風後頸，謂風竟這般輕易被擊昏了。濯纓覺得十分難以置信，沉璧推開屋門時，她忍不住又偷瞄了地上的謂風兩眼，像是真的暈了。

沉璧抱起了昏睡的明月，趁着夜色寂寥，她帶着這個僅剩最後一絲利用價值的鲛人，逃出了那間客棧，逃出了枯榮城。她孤身抱着明月來到碼頭，偷了一艘漁船，帶着明月去往十萬裡浩渺煙波的滄海。

明月醒來時，東方既白，海面上波光粼粼，漁船已行至滄海深處。沉璧立在船頭，靜靜瞧着青蒼色的海水，明月扶着烏篷，驚魂未定一般驚恐地看向沉璧：“你要做什麼？帶我去哪裡？”

沉璧回過頭，看着明月依舊慘白的面容，悲憫道：“我已帶你離開枯榮城，逃出那些人的魔爪了。你居于何處？我送你回去。”

明月聽了此話，非但沒有一絲感激，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似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癫狂道：“哈哈哈……這般拙劣的伎倆，妄想從我這裡套出鲛人族所居之地，你們這些惡人，休想！”

沉璧聞言，亦是訝然，她萬萬沒有想到，明月竟會這般想她，足以可見，明月在枯榮城這些年，不知遭過多少罪，不知為多少人所欺，竟時時處處皆唯恐教人套了話，教人利用了去。沉璧歎了口氣，愈發可憐眼前的教人：“明月，我是真心想送你回深海，想要救你。”

“哈哈哈……真心？多麼可笑……你們凡人的真心，就這般不值錢……”明月笑得愈發癫狂，眸底笑意覆之一層死灰之色。

“不論你信與不信，我并無害你之心。如你這般孱弱不堪的鲛人，我素來下不了手……”沉璧的話還未說完，則瞥見漁船後頭有追兵趕至，很快幾艘大漁船就将沉璧這艘小漁船團團圍住，插翅難飛。

“大人，我就說看見有人私攜教人潛逃吧！”鄰近的一艘漁船上，齊刷刷站着一衆枯榮城護衛，為首的像是城主姜不眠的手下，而旁邊站着的正是遊手好閑的路引人。

“拿下，押回去！”那護衛頭子一聲令下，則見幾個魁梧壯漢竄上了沉璧的漁船，手持長刀，嘴臉兇惡。

“住手！我乃南海行商衛風之妻，這是我夫君昨夜于夜宴買下的鲛人。我不過是趁着順風順水時，令鲛人陪我出海一觀海上日出之景，如何就成了私攜鲛人潛逃了？”沉璧鎮定自若地掃了衆人一眼，回身走至明月身前，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神色一改，“沒出息的東西，真是沒見過世面，滾進去藏好。”

明月為之一斥，竟乖巧地躲入了烏篷内，留得沉璧一人獨自應對這些醜惡嘴臉。那護衛頭子冷哼一聲道：“衛夫人，真是好雅興，出海觀日出，不與衛公子同行，也不攜兩個婢子小厮随行，竟就這般帶了個無用鲛人，不得不教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