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瀛洲後,伏瑄徑直去了鐘山,封存雲羅魂息的竹笛交給了燭陰。燭陰一見此竹笛,便知其來曆,以術法探雲羅魂息時,見煞氣全消,頗有仙緣,故而施法設下禁制,将其記憶修為悉數封印于靈府。
再将其魂息引入一株紫竹根底深埋,日夜承天地之精華,汲取日月之靈氣,日複一日,破土而出時,竟成了一株紫竹。于鐘山修煉一千五百年,始幻得人形,燭陰為其賜名,濯纓。
前塵往事,浮生種種,好似一場大夢。濯纓睜開眼來,猛地驚坐起,腦中思緒一片混亂,她到底是誰?是雲羅?還是濯纓?
沉水煙睜圓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喜極而泣道:“山君,你可算醒了!太好了!總算是醒過來了……”
恍惚之間,濯纓方想起今生前事來,她在萬仞孤峰為睚眦擋了一箭,險些神魂俱散,丢了性命。隐約記得,昏迷之際,是淮冥苦苦哀求魔尊沉烨相救。
沉烨曾言:須以鲛人血淚,滴入長明燈,結魂凝魄三十年,再借魔族禁術孤魂引,将其神魂引回體内——
“小煙兒,我昏睡了多久?”濯纓許是沉睡日久,嗓音有些嘶啞。她握拳時,仿佛體内禁制解了,靈力如泉湧,不止是這七千年的修為回來了,還有那近九千年的修為,以及記憶,全都回來了。
浮生若夢,掐指一算,她原來竟是個一萬六千歲的老神仙。
“算來,該有三十年之久。是少帝舍命相救,方将你救活了……”沉水煙坐在榻沿,遞了一盞茶湯給濯纓,打斷了其混亂又似清醒的思緒。
濯纓恰好口渴,接過茶湯一飲而盡,方回過神一般,怔怔問道:“那淮冥,他人呢?”
“少帝,他……他……”沉水煙欲言又止,起身将茶盞輕擱案頭,未曾回頭,隻說了句,“還是讓阿藥告訴你,我得去瞧瞧那爐火可還着着,山君大病初愈,萬不可受涼……”
說着話,沉水煙則逃一般退出了寝殿。濯纓倚靠在榻,隻覺身子骨有些發軟,似還未好利索,遂枕着繡花靠背沉思了許久,方見夏清侯不疾不徐地進來,見濯纓蘇醒,眸色先是一喜,轉瞬又似含了幾分悲色:“山君,醒了就好。”
“小煙兒适才說什麼,淮冥舍命相救?到底是怎麼回事?”濯纓靜靜注視着榻邊幾案上的那盞長明燈,幽幽泛着藍紫冷光,已覺不妙。
夏清侯這才緩緩擱下手中端的湯藥,強扯出一抹淺笑,卻比哭還難看:“山君,此番你險些神魂俱散,魔尊說,須得鲛人血淚作引,少帝不肯去碧落海,就用他自己的血淚……”
“他不是,早已剝離鲛人骨血,怎可?”濯纓納罕道。
“正因如此,所以少帝剖出了保命的半粒凝碧珠,凝碧珠上的血淚滴入長明燈,那半粒凝碧珠給了你護屍身不腐。如此,他已去了半條命,偏還要修習孤魂引那樣險惡的禁術。昨夜,将你救活了,他卻失了魂息。我才知,這孤魂引,可謂以命換命之法。”夏清侯将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道來。
“失了魂息?也如我先前那般,沉入夢裡,不得複蘇?”濯纓聽了,刹那失神,回過神來扯着夏清侯的衣袂,急忙問道。
“不一樣,他是為了救你,存了以命易命的死志。”夏清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迷惘,“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他在為你引魂之時,曾說,這是他欠你的,甘願以命易命,他要你活着,哪怕要他的命,也甘之如饴。”
“原來,他早已認出我了。他這是,要還我的債。”濯纓說這話時,不覺哽咽,眼角有淚水落下,淮冥這是要還她當年所受鱗刑之罰,“此時,他身在何處?”
不待夏清侯道明淮冥的下落,忽見夙厭離闖了進來,哭天搶地地撲倒于榻前:“霍山君,你總算醒了!嗚嗚嗚……太好了,可教我好等呐!你這醒了就好,何時動身去往瀛洲呐?”
濯纓大夢初醒,有些迷茫地看着夙厭離,恍惚想起了一些,偏又有些模糊,夙厭離隻好繼續道:“你不會是忘了?是少帝讓我去瀛洲傳書的,我已将你們将往瀛洲拜訪的書信帶到了。我這着急忙慌地又趕回來了,豈料出了這般大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