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老爺客氣。”顧清風淡淡應了句，擡眼則見濯纓踏入了屋門，遂引薦道，“這位是同門師姑，沈雲。”

“蘭某，見過沈郎中。”這才過了一宿，蘭家上下待他二人的态度，全然不似昨日那般冷落，開口淨是恭維，“顧郎中的醫術，已是妙手回春至此，想必沈郎中定然更勝一籌……”

“非也非也，這術業有專攻。蘭老爺有所不知，我這師侄小顧，習的是懸壺濟世之道，而我卻習的制毒淬毒之道。論救人，我不如他；論害人，他可不如我。”濯纓見蘭萬年如此形容，不禁冷笑一聲，端着顧清風那冷漠的模樣，一本正經道。

衆人聞言，不由得驚了驚，蘭萬年也不敢造次，隻分外認真道：“昨日，蘭某在外經商，不知二位貴人親臨，這些底下人當真無禮，怠慢了二位，蘭某這就令人為二位換處宅院。二位且安心住下，小女那頑疾，還望顧郎中多加費心。”

随即，二人則搬入了另一處别緻小院，宅舍書房一應俱全，像是為二人單獨置了間宅院，離蘭心所居後苑倒是極近，四下亦遍栽藥草，淡淡藥草香撲面而來。

二人就此住下，濯纓日日去往蘭心的屋裡，見她吃了湯藥，病情一日較一日好。二人也漸漸混熟了，時有涼扇午後，小憩閑談。

“你閑時也愛瞧醫書？”濯纓随手抄起案頭一卷醫書典籍，不禁好奇道。

“久病成良醫，不過是閑來打發時間，也曾習得幾分藥理，終不似顧郎中那般妙手回春，醫術精湛。”蘭心溫婉一笑，提及顧清風時，蒼白面容間似泛起一抹绯紅。

“他那個人，醫術倒是不錯，就是為人刻闆了些，總是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模樣，冷冰冰的，不大讨喜。”濯纓捧着醫書典籍，閑閑坐在了蘭心身側，笑吟吟說道。

“沈姑娘，我倒是極為好奇。你這般年紀，如何會成了顧郎中的師姑？”蘭心搖着手中涼扇，柳葉眉微揚，眸眼若星，全然較初見時的病态，不大一樣了。

“我這般年紀？算來也該有三十了，不過是瞧着讨喜不見老态罷了。小顧也才二十出頭，他就是素日行事刻闆冷漠了些，以至于瞧着分外老成。”濯纓笑吟吟說着，心底不禁暗忖，據實算來，她如今一萬六千歲，顧清風那小子左右不過七八千歲，稱她一聲師姑，也不算委屈。

“沈姑娘，真是駐顔有術，瞧着與十七八歲的姑娘，一般無二呢。”蘭心似真心稱贊，手中涼扇慢搖，淡淡藥香愈發淡了。

而後，顧清風為蘭心又開了幾副方子，蘭心的心疾大好了。縱然顧清風終日冷冷清清待在小院之中，與世隔絕一般，蘭心還是隔三差五前往，或是尋顧清風求問醫術，或是采撷藥草前去探讨藥理。

濯纓将一切看得分明，每次蘭心離開小院時，臉上的那抹绯紅，還有眸底濃郁的笑意，都是騙不了人的。

轉眼，二人已在蘭府小住月餘，顧清風未與濯纓商量，已先行向蘭萬年告辭：“蘭姑娘的頑疾，已然祛除病竈，我又開了兩個方子，蘭姑娘再靜養調理半月，則能如常人康健。我與沈雲，在府上叨擾多時，也該告辭了。”

蘭萬年縱是百般相留，也抵不過顧清風那張冷臉。臨走前夕，蘭心神色怅然若失地來到顧清風屋門前，取出一塊結作同心的瑩白玉佩，贈與顧清風，一片癡心：“顧郎中，蘭心知你志存高遠，不敢奢求你留在蘭府，但盼君收下此佩玉，聊表，感激。”

“蘭姑娘，我已有意中人。”顧清風當真是塊朽木，不僅未接過那塊佩玉，竟還如此直白地回絕了蘭心的一片心意。濯纓本悄悄伏在屋頂瞧熱鬧，豈料顧清風早已瞧見，似見不慣濯纓如此置身事外，故而有意擡頭瞥向了她，攀扯道：“那人，你也識得。”

“是沈姑娘？”蘭心聞言，擡眼瞧見屋頂上的濯纓，眸色間透出幾分驚異，幾分失落，還有幾分難堪，“她可是，你師姑啊？你們……你們這是……”

“私逃，因我對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為世俗所不容，我二人才叛出師門，背井離鄉四處遊曆至此。”顧清風說這話時，極為平靜，好似無畏世俗偏見，神色堅定地看向濯纓。

濯纓卻按捺不住心頭怒火，總覺得顧清風這是有意為之，遂心急地縱身躍下屋頂，不慎險些摔了一跤，好在顧清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她本是要同蘭心解釋的，可顧清風握着她手腕時，她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蘭心見二人如此親近模樣，傷心欲絕一般地離開了。濯纓瞧着她那落寞的背影，穿過了月門芭蕉，不禁有些于心不忍，明明是個沒有心的人，竟還會在意凡人的悲歡，真是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