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角立着一扇鐵制屏風，屏風後是一個黑色的方形浴池，材質似乎很特殊，介于玉石與金屬之間，可真正令人驚訝的是裡面裝着滿滿一池“血水”。

鮮紅色的液體似乎溫度并不低，彌散出袅袅水汽，除了血腥味與【療愈】的味道外，更多的是濃重的藥味。

歌斯特抱膝側卧在浴池中，虛汗頻出，呼吸急促，恍若被噩夢魇住，睡得極不安穩。

伊奧擡手示意艾爾薇留在原地，自己則上前将浴池中的水換新，倒入一瓶又一瓶【療愈】，直到清水重新變為紅色，但這段時間裡，浴池裡的水已經開始結冰。

随後他加入數朵橙紅色的花和一大捧翠綠鮮葉，艾爾薇認出那是與爆炎水晶伴生的火百合，隻有在山火過後才會發芽生長，花瓣溫度奇高，并且藥性相當烈，葉子則是護心草，具有保護心脈的作用。

待伊奧做完這一切，艾爾薇走上前，歌斯特的身體遍布細小的傷口，不斷地開裂又自愈，亮起的魔法紋路昭示着他正承受莫大的痛苦。

沖擊應該沒有剛才那麼大了……或許可以吧……

她坐在浴池邊沿，将手放在他的額上，輕柔的精靈語在房間内回響。

可她原以為自己身體裡的魔法紋路足以承受，襲來的魔法能量卻瞬間将她擊潰，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強大。

叮——

叮——

叮——

耳畔響起玉珠落地之聲，一下一下，保持着恒定不變的節奏，如時鐘之輪轉，如沙漏之墜落。

她感覺自己好似漂浮在了空中，從歌斯特身上湧現的魔法能量像飛舞的星塵，化作銀河穿過她的身體，不知流去了何處。

許久之後，二人身上暴走的氣息終于平靜，艾爾薇也重新有了落地的真實感。

她一回頭，看見伊奧不知何時坐在了桌邊，接着便發現天已經黑了。

伊奧比她更受震撼，與她對上視線，立刻拿起懷表看了眼：“将近五個小時過去了，你，你做了什麼？”

艾爾薇臉色蒼白，扶着額搖了搖頭：“我不太确定……”

想到那叮叮聲，她有了一個難以想象的推測，卻不敢再去驗證，随之生出的後怕讓人心裡一陣又一陣地發涼，她差一點……

聆，你是真的不知死活。

伊奧安靜地看着她兀自失神，并未打擾。

饑腸辘辘的狀态讓艾爾薇有些頭暈，她恢複血色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我餓了。”

伊奧：“請問您想吃點什麼？”

艾爾薇：“魔藥師分會旁邊牛肉腸店的熏蹄筋腸，表皮酥脆的那種。”

伊奧：“……請稍等。”

————

銀發綠眸的男子看着将自己攔在公爵府外的少年，客氣彎腰行禮：“歌斯特少爺，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我的母親在哪裡？你一直為她送信，她到底在哪裡？”十二歲的歌斯特仰頭問。

其實他很少擡頭看人，每次從别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縮成一團的影子，都無端地覺得周圍朝自己擠壓而來，讓人拘束無措，讓人動彈不得。

又或許他隻是在害怕，會從别人眼中讀出自己難以面對的情緒。

羅勒和聲問：“知道她在哪裡，又如何？”

“我想見她。”他低聲道。

他記事很早，可母親離開得更早，有時看着公爵府裡關于她的畫像，即便人人都說畫得很傳神，也難以嵌進他模糊的記憶裡。

長久的思念結成了細密的網，拽着他免于滑落深淵，可又勒得人喘不上來氣。

是因為他不夠好，還是因為……他是混血……

所以她才從不回來，甚至連一句捎來的問候都沒有。

羅勒低頭看着歌斯特，有人生沒人養的孩子，在這偌大公爵府掙紮生存，雙眼早已不再如孩童般澄澈無辜，蒙着層淡淡陰翳。

他道：“好吧，我會代為轉達，但能不能去還是要看你母親的意思，也要看你自己，畢竟她生活的地方，可不是你能輕易踏足的。”

那時他不懂這些話的含義，隻隐約意識到，母親的離開或許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而下一次羅勒造訪，已是一年後，大概是心之所系，這段時間格外難耐，所幸帶來的消息滿足了他的期待。

“她說如果你想去的話，那就去吧，”羅勒将一張地圖交給他，“這是布洛格商會進艾勒森林采集材料的路線圖，有一條隐蔽遙遠的小路，可以直達核心圈。

但我必須提醒你，她住在大地之心樹下，連我都無法靠近，你必須一個人過去，這極其危險，我們三天後出發，而你要做好再也回不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