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豔陽天。
自入夏之後,龍都裡的氣溫一日高過一日,不少大戶人家已經開始将冬日藏冰一點點搬出來,研磨碎冰制成飲品,再富有一些的氏族家夫人房中,已經有了冰盆轉扇用以乘涼。
季窈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仍是那身素簡的男子打扮,确認懷裡的字據萬無一失後,心情頗好地走進南風館大門。
距離上次到訪已有七日之久,南星見她走進來,原本還懶散閑适的表情立刻警惕起來。
“喲,我還以為你知難而退了,怎麼就如此不識趣呢?”
他絲毫沒有察覺季窈的女娘身份,隻當他是個毛頭小子,走過來直接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臉蛋。
“疼疼疼。”
“南星,不得胡鬧。”
京墨從二樓下來,看她背着包袱,知道她已經準備好了他要的字據。
“季公子這回是有備而來。”
幾人上到二樓,仍舊進了之前那間雅舍,季窈從包袱裡拿出她自己寫的字據,上面蓋着自己和赫連塵的章,表明有赫連塵的遺孀作證,她那亡夫已經将南風館并裡面所有人都一并賣給了面前這個叫“季耀”的少年郎。
京墨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并沒有像上次一樣将字據看多仔細,他面帶微笑,起身緩緩道:“既然如此,季公子以後就是南風館的掌櫃了,這就跟我一起去到你的卧房看看如何?”
就這麼簡單嗎?
季窈抱着包袱站起來,欣欣然點頭,跟着京墨走出去。
“這外館的三層樓,季掌櫃之前已經見過,一層大堂用于賓客吃酒,每日從下午到晚上,也有我們的人登台進行曲藝或者其他龍都時新的表演;二樓雅舍多是用于接待貴族高門的夫人小姐,她們通常不喜大庭廣衆,會将館裡中意的男倌請上二樓來陪她們飲酒作詩。”
季窈擡頭看去,三樓的房間仍舊如她第一次來那樣緊閉着。
“那三樓呢?”
京墨随着季窈的手看去,眸底深邃如淵。
“那裡儲藏着館裡不用的舊書和廢棄的書房,也有男倌們偶爾用于表演後休息的内室,掌櫃不用過多在意。”
老狐狸讓她不用在意,那她可要多在意在意……說了半天,他們的卧房都在哪裡?
跟着京墨複走回一樓,打開側門出去,季窈眼前竟是另一番新天地。
原來南風館背後還有很大一個四方池塘,池塘裡無數青綠荷葉已經将池水完全覆蓋,荷花含苞待放,郁郁蔥蔥,在晴朗的日頭下顯得生機盎然。兩人從圍繞着池塘修建的回字形走廊穿過,來到正對着南風館的另一棟宅院,走廊上并排四個房門,門牌上分别寫着他們四個的名字。
“這裡才是我們的住處,平日裡除我們四個以外,其他男倌都不住在館内。”
他們走到最後一間屋子的門口,杜仲推門出來眼眸掃過季窈的臉,神情平靜。季窈忌憚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女娘身份的人,他不開口,她也懶得開口,隻略一點頭,又抱着包袱跟着京墨往前走。
“那我的卧房在哪?”
穿過四人房門,兩人又走上一座池塘上的木橋,季窈看着橋對面一間清新雅緻但又與衆人隔絕的小屋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不會那、那就是……”
“不錯,”京墨走過木橋,将袖籠中的鑰匙掏出來将門打開,裡面正對着是正廳茶桌,右邊屏風内隐隐可見一張紗帳大床,左邊則是兩面帶窗的書房,透光性很好,此刻正有豔陽穿過窗幾縫隙照在書桌上,“這裡就是掌櫃的卧房。”
季窈像個沒什麼見識的黃口小兒,抱着包袱在屋子裡打轉。
這裡遠離其他男子,單獨住着是不錯,可是每次進入都要路過他們四人的房門口,要做點什麼事豈不是完全沒有秘密可言?而且她那個該死的,哦已經死了的亡夫為什麼要給自己單獨建造這樣一個屋子,他一個人在謀劃什麼?
随手将包袱放在椅子上,季窈試探性問道:“那這間屋子除了那座木橋,可還有其他通道可以進入?”
京墨推開右側内室的窗戶,将房中久未住人産生的灰塵散出去,看着窗外茂密的竹林道:“掌櫃也看到了,木橋下是池塘深不見底的池水,你房中右側除了正對杜仲房間的窗戶外,就隻剩下密不透光竹林。想來應該是沒有其他出入口,盡可放心。”
老狐狸讓她放心,她可更不放心了。
看季窈若有所思的模樣,京墨雙眸眯縫起來,将鑰匙擱在桌上朝外面走去。
“掌櫃一路辛苦,就先在此休息片刻,用午膳的時候我再來叫你。另外我們這裡每日灑掃的夥計嬷嬷都住在街後面的屋舍裡,等他們來了我再叫他們來你房中打掃。”
将包袱墊在屁股底下,季窈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連天的荷葉出神。
無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好不容易從赫連家逃出來,此刻無牽無挂,未來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因為床上的被褥看着還是舊的,季窈就沒往内室去,見屋外陽光正好,幹脆又走出去來到門口,褪下鞋襪去玩池子裡的水。
南星不情不願走過來的時候,她正用腳背勾起池子裡的水花,玩得正高興。
雪白的腳背光潔一片,南星遠遠瞧見她那雙小巧玲珑的腳在水裡掀起漣漪,好似與池水一同閃着微光時,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少年走過木橋時發出的聲音引季窈回頭,她見來人是南星,下意識收起雙腳,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