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所住的主屋離範遙的房間有一段距離,明教其他人絕大多數選了離範遙房間最遠并與主屋相對近的位置。看來在光明頂上的習慣還是原封不動的複制到元帥府裡。
範遙聽了楊逍跟他說了那些故事,自覺這次去找張無忌鐵定沒法很快回來,特别先向守在他房間附近的佟下了要妥善照顧趙敏的命令,還特别附注了若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隔壁還有虹跟淵可以幫忙。暫時把趙敏的事都安排好,範遙這才認命地去找張無忌。
他真覺得他一定會被教主罵。
身上惹了多少謠言給張無忌帶來困擾,還有剛剛在衆人前的诳語,其實已經是違背了張無忌先前所下的命令。嚴格說來,他是明知故犯。明教衆人習慣這種事,但朱元璋、常遇春等人可不這樣認為。
他的威脅雖說無害,但似乎有點超過了。
他總是擅自的任性的希望教主能制止他,然後就此肆意妄為不是嗎。
楊逍說他個性乖僻,謝遜說他個性差勁。當真如此。
張無忌自從白衣庵回來後,沒事就在屋裡耍自閉,範遙要找他非常容易。
「教主,方便打擾嗎?」
範遙敲了張無忌的房門。張無忌果然在屋内,一敲門便有回應。
「範右使嗎?你進來吧。」
得了同意,範遙進房。房裡擺了不少東西,張無忌對着手裡的清單愁眉苦臉。
「這些是?」範遙明知故問。
「楊左使說适合當作聘禮的東西,要我挑幾樣送去。」張無忌看向範遙,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要他坐下,「我要與周姑娘成親的事你聽說了吧?」
範遙入坐,「聽說了。」
「有什麼看法?」
「我覺得挺不錯的。」能看郡主搶婚,能氣周芷若,挺不錯。
張無忌錯愕,他沒想過範遙竟會同意這件事。他放下手上的清單,「你認真的?」
範遙當然是認真的。這兩人不按照劇本成親,範遙才困擾。
「門派聯姻,隻要教主與大哥同意,我不會有意見的。」順帶一提,這是真心話。對他來說,隻要是張無忌跟楊逍共同同意,不管何事,他都不會有意見。
「可是我并不想──」
可能是因為張無忌清楚範遙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而且更是少數對趙敏沒意見的人,張無忌難得的坦露心聲。
「不想與周姑娘成親?」但我希望你們還是形式上結一下,畢竟是能氣死周芷若的良機,可不想錯過。範遙稍偏頭,勸道:「周姑娘為峨嵋派掌門,與教主你門當戶對。個性也算是溫柔賢淑,更也是教主的救命恩人。你們之間不也是有過幾絲情──」
張無忌聽他這樣說,突然一陣惱怒。他意外發現,誰人勸說他與周芷若成親他都隻是覺得煩悶無奈,但唯獨範遙,聽他這樣說,張無忌卻感到十分的不悅。你明明知道我心悅于誰的!張無忌下意識厲聲叫道:「範右使!」
「!──是。」範遙中斷正在說的話,乖巧應聲。老實說,他有點吓到。他沒想到張無忌會這麼反彈,害範遙有點不知所措。
他現在隻慶幸,這事與他無關。還好無關。不然範遙可能會因為張無忌的怒氣而想自刎請罪。
張無忌沒察覺範遙的内心惶恐,他自己也覺得心煩意亂,語調是少見的強硬命令口吻,「别再說了。」
「是。是屬下失禮了。」範遙眼神亂飄,最後還是垂下眼,沒看張無忌。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範遙覺得對于早些時間前的不敬之處,可能有些做過頭,便先打破沉默。
「教主,方才對朱元璋那事,我有些沖動了──」
張無忌聞言,擡眼看向範遙,卻發現範遙視線死盯着桌上的杯子,這才意識到他方才不小心的小小遷怒,可能有點讓範遙想多了。
範遙這唯唯諾諾的反應,張無忌隻在自己生氣嚴厲訓他的時候看過。
張無忌心裡苦笑。他跟周芷若成親的事,明明就跟範遙一點關系都沒有,自己亂遷怒于他,是自己的錯。至于範遙現在提起,跟朱元璋有關的忏悔,這一看就知道是怕張無忌更怒,所以幹脆自己先道歉認錯。
張無忌多少也是知道範遙個性有多乖僻的。
張無忌清楚明教高層們都對朱元璋的某些行為不太滿意,先前的議事,韋一笑與五散人等人均有抱怨過,楊逍倒是站了朱元璋那一邊。他們在朱元璋打斷會議時沒直接爆發,還耐着性子聽完朱元璋的谏言,其實已經很給張無忌面子了。而範遙本來就個性不好,口無遮攔随心所欲也不是一兩天,他都敢在張無忌面前直怼謝遜甚至動手威脅,這回他隻是出口怼朱元璋,張無忌真的覺得沒什麼。
範遙那番舉動說是「威脅」,其實也隻不過是「警告」。根本無傷大雅。
張無忌拿過被範遙死盯着的茶杯倒茶,便見範遙微乎其微的僵了一下,似乎更緊張了。
「範右使,聽你對朱大哥的質問,莫非,你希望暗殺元帝嗎?」
「──」範遙搖頭。内心訝異張無忌竟有聽進去他那聲質問。前世這事沒成,他這次就不會希望它成。
「楊左使說你是故意那麼做的,所以你當真如此?」
「是。」範遙頓了一下,還是老實道歉,「請教主原宥。」
「理由呢?我知道你凡事必有因,但理由呢?」
張無忌的聲音溫潤,聽不出任何不悅之處。範遙稍微擡頭看了下張無忌,見他目光平和未見怒意。範遙輕一抿唇,又移開了視線。
「理由……」理由?範遙真的沒有什麼正當的理由,他對朱元璋,真的一切都是私怨。想了又想,給不出個好解釋,幹脆放棄,「……其實也沒什麼特别的理由,就是單純的讨厭他罷了。」
張無忌意外範遙的老實承認。他本以為範遙會跟其他人一樣拿朱元璋暗中培養勢力恐有預謀不軌之疑來當理由,沒想到竟隻是單純的讨厭罷了。不過要如此讨厭一個人,應該是有原因的。但張無忌沒有繼續追究下去。他總覺得即便問了,範遙也不會給他答案。
他知道範遙向來心狠手辣,既然是如此的讨厭一個人,勢必他那時是真的動了殺心。他就是讨厭朱元璋到想殺了他的地步。
但是,不行。他能放任範遙口出诳語,但可不能放任他真的殺害朱元璋。
「範右使,詳情我不續問,但是,朱大哥為義軍領帥,你不能因為私怨而殺了他。這事我不能通融。」
「是,我明白。」範遙乖巧的響應,等了一會發現張無忌沒要繼續說,看着張無忌納悶問道:「教主,你不命令我嗎?」
張無忌啞然失笑,「若我不命令你,你就不打算遵守了嗎?」
「也不是──隻是──」隻是沒有教主命令制約,範遙很難保證他哪天就沖動惹事──雖然即便有了命令他也很難保證。
我就想殺朱元璋啊!
我還能做得像意外一樣的說!
範遙腦袋裡又再轉要殺朱元璋的事,若有似無的殺氣悄然溢出,再讓他想下去,恐怕一套完美的暗殺計劃就要被他生出來了。
張無忌察覺了範遙那蠢蠢欲動的殺氣。突然發現範遙對他真的沒什麼戒心。明明在衆人面前他連點殺氣都沒溢出來的,在他面前卻藏都藏不住。
「範右使,答應我,别殺了朱大哥。」
「────」範遙看着張無忌沉默了一會,露出難看的苦笑,「──我,辦不到。我沒辦法答應你。」
張無忌輕皺眉,見到這一幕,讓範遙神情更加焦慮。
「對不起。教主,我真的沒辦法答應你。你命令我,我會盡量遵守的,但我沒辦法答應你。」
張無忌不懂這兩者的差異。但老實說,他并不想在這事上「命令」範遙。他有點擔憂其他人知道這事後會覺得他太過偏袒朱元璋。其他人都對朱元璋感到反感,内部氣氛不是很好,因為大局,他已經算是偏袒了朱元璋,這回若再多限制範遙,他擔憂其他人會心生不滿。
對那些明教高層來說,張無忌放任範遙跟放任朱元璋是兩回事。
張無忌道:「不,沒關系。我不勉強你,也不會如此命令你。隻是,當你犯錯後,我也不會通融。我希望你能記住。」
範遙愣了下,遲疑了一會才反問:「──大哥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張無忌笑道:「要我别對你客氣。」
範遙表面委屈,内心咋舌。覺得自己真被欺負了。但他也沒做出任何抗議。
看範遙一副委屈樣,張無忌把剛倒好的茶給範遙喝,還推了推桌上的茶點要他吃些冷靜冷靜。
範遙乖巧喝茶吃糕冷靜冷靜,把讨人厭的朱元璋扔出思緒外。
這人長期拿糕點糖果哄人,連帶着他自己吃了甜後也能被稍稍安撫。
那茶其實已經冷了,但範遙沒注意那事,盯着張無忌想别的事,分心的喝完茶,決定問自己很在意的事,「教主,我聽說你練功走火入魔,請問你身體情況還好嗎?」
是不是,這絕對比朱元璋的事更重要。反正我就避着那讨厭鬼走,别讓我跟他碰到,碰一次我心裡殺他一次。而且教主沒說不能想想。
張無忌要是知道範遙在想什麼,恐怕會啞口無言。聽到範遙的問題,他回道:「恩。多虧了周姑娘的相助。」
嗯,這事真要多虧周芷若的相助。不管是平息走火入魔的事,還是訂親的事。範遙暗忖,突然道:「十分抱歉。」
張無忌不明不白,「嗯?怎麼突然道歉了?」
「大哥跟我說了。是我讓你感到有危險了,所以教主才──」
「不,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該随意聽信危言。」
「即便是危言聳聽,但我惡名昭彰,教主你的擔憂是合理的──恕屬下僭越直言。你不該讓我把冰線蛇毒解掉的。要是那個毒還在,你也不會為了壓制我而去研究乾坤大挪移了。」範遙離開位子,在張無忌身邊蹲下來,讓張無忌能低頭看自己,軟言續道:「教主,不需多言,你一句話,我内力能用多少由你決定。」
張無忌低頭看着他,看着他柔美柔軟的神情,心裡一緊。就在這短短不到半時辰的時間裡,範遙對他示弱了幾次?又把決定權交付給他幾次?
張無忌歎息低語,「──你總是将決定權交給我。」
範遙淺笑,「我說過一定會忠誠于你。」
──你是教主,我會聽你的指示,還請你,好好抓住的我的缰繩。
範遙曾親口這樣向他說過。再加上前面他的話,張無忌這才注意到範遙交付給他的權利,可能比他想的更多。
──教主,他确實有可能對你說謊。他給你的答案,是真是假,必須由你自己判斷。
那是張無忌在與楊逍談起靈蛇島兇案發生後,範遙那些飄忽不定的言論時,楊逍給他的答案。
──張無忌,苦大師為你付出多少,你竟然還這樣不信任他?!他為了你差點賠命,你卻完全不把他的努力放在心上?!
張無忌想起了當時他與趙敏争吵兇案兇手時,趙敏因他的胡亂懷疑誤會而惱怒罵他的話。
他頓時明白了範遙到底有多敬愛與信任自己。
他為自己曾對範遙的懷疑感到羞恥。
早該在天坑那時就該察覺的。這個人,能為自己做到什麼地步。
沒道理,這很沒道理。但楊逍對此習以為常,範遙更是理所當然。張無忌有些五味雜陳難以言論。
如果範右使一直都是這種态度的話,那當年陽教主到底是如何對待他的呢?而自己又該用怎樣的态度去對他?
發現張無忌盯着自己發呆,範遙喊了他一聲。
「教主?」
「嗯?阿,沒事。你就維持這樣就好。」
範遙稍微偏了下頭,表達他不太理解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說過了你的缰繩我會拉好的。你的事我有分寸,你維持這樣就好。」張無忌站起來,去看他那些聘禮。
範遙也跟着起身,「教主,你不能再繼續修習乾坤大挪移。還有聖火令武功,也最好少用。」
「不會繼續的。反正你會聽話吧?」張無忌笑的柔和又放松。
「會是會,但是旁人──」
「任他們說。我想怎麼放任你,他們也管不着吧?」
「────」确實是這樣說沒錯啦……
範遙發現張無忌跟前世相比,似乎有點不太一樣了,是不是稍稍的強勢了些?
「先别說那些了。範右使,我跟周姑娘成親這事,真的不會有問題?」
張無忌決定還是認真問一下範遙的意見,更正确來說是想從他這裡打探些什麼。
沒想過繞了一圈話題又回到成親這事上,範遙這回眨眨眼,反問:「教主在顧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