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重陽節剩不到三天,楊逍也回歸左使崗位幾天了。範遙那天請假睡一天,隔天楊逍回歸,自然神清氣爽的把教務交接回楊逍手上。
韓林兒成帝、朱元璋受封的事楊逍自然也知道了。楊逍沒表示什麼,到是張無忌語重心長的向楊逍問過範遙對朱元璋異常讨厭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楊逍笑說既然張無忌已經表示過很多次朱元璋不能殺,那隻要範遙還沒瘋,便可放心,他還沒膽踰矩違令。
除了範遙回到他的悠哉生活這好消息外,楊逍也在某天傍晚愉快表示他有個好消息要向教主報告,然後便在晚餐時間,将柳夕蕖的真實身分給揭露了,順便還有楊不悔即将有了娘親的好消息。
給楊不悔報喜的信當天就發出去了,由暗部傳信,當日夜裡就送交了楊不悔手中,而隔天楊不悔就挺着孕肚從武當山上趕來,聽說連張三豐都攔不住,殷梨亭則是為了少林英雄會跟俞連舟早出了門,當時并不在武當山上。
柳夕蕖的真實身分是瞞着楊不悔的。畢竟她的丈夫是殷梨亭,知道太多真相難免尴尬。不過即便不清楚真實身分,楊不悔本就喜歡柳夕蕖,聽說爹爹要再娶的對象是柳姨,楊不悔心裡早樂開花。
楊不悔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實在不宜到處奔波,就幹脆留下了,反正柳夕蕖也在,不用擔心她沒人照顧。
楊左使的感情|事教裡的人知道後也不以為然,畢竟這兩周都是柳姑娘在照顧楊左使,日久生情這事想當年在黛绮絲韓千葉、楊不悔殷梨亭身上也發生過,見怪不怪,一夥高層打趣說笑熱鬧了一晚上,隔天那些玩笑情緒全封印在酒氣之中,将柳夕蕖奉為左使夫人以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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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午後,張無忌正好同楊逍、範遙,還有他們三人的眷屬出門,突然分舵那裡傳來消息,說是朱元璋率領明教濠泗的一支龍鳳兵馬,趕來登封,要聽奉張教主指揮,進攻少林寺相救謝法王。
聞言,楊逍範遙雙雙眉頭一皺。範遙道:「來者不善。」
楊逍回道:「都還沒見人呢就來者不善,你對朱元璋就是私怨看不慣。」
範遙聳肩,「是。我從未否認。」
張無忌看看手裡的短信,上面寫到前來的兵馬共有二萬餘人,并非小數目,如此大張旗鼓,說是助陣,也許隻是字面上好聽,而張無忌知曉朱元璋野心勃勃,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張無忌思忖半晌,向範遙吩咐,「範右使,你再陪敏敏她們逛會,等她們累了再護送她們回分舵休息,她們若想再逛,不必催促。我跟楊左使先去會會朱元璋。」
範遙笑問:「支開我?」
「畢竟是會朱元璋,我擔心你──」張無忌欲言又止。
「合理。還是把我跟朱元璋支開會好一些。」範遙覺得張無忌的判斷很正确,他确實是該避着朱元璋走才能打消想殺人的念頭,但是──「但是教主,我還是會去的,隻要朱元璋不對你無禮,我就不現身。你看這樣如何?」
「但你不現身不代表不能出手。」
「──」哇,我的教主真的學精明了。範遙樂笑,道:「若我當真忍耐不了,到時候随你處置。但請教主現在跟我說,若我今天殺了朱元璋,你會生氣。」
張無忌愣了下,覺得範遙的要求有點奇怪,看了下楊逍,見楊逍點頭,才開口,「範右使,若你今天殺了朱元璋,我會生氣。」
奇怪的要求。
當張無忌真的這樣說出口的時候,範遙反而收回了笑臉,半掩着臉視線稍稍錯開,不由自主的低喃了一句。
──這還真是,強而有力的制約,看來今日當真動不了。
心裡可惜幾分,範遙重新揚起笑容,乖順回答,「我不想惹你生氣,請教主放心。你們先走吧,我看情況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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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那兒的事拖延不得,大張旗鼓并不符武林規矩,張無忌回分舵率衆人前往登封,同時傳令命朱元璋等人就地紮駐兵馬,千萬不可擾動少林派及武林各路人士。張無忌等人趕至登封後于一家酒樓中設宴,為朱元璋等人接風洗塵。
範遙此時并不在,這是所有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的事實。
随同朱元璋來參谒教主的有大将湯和、鄧愈、馮勝等人。朱元璋見範遙不在,便先松了一口氣。
酒過三巡,朱元璋站起身,雙手捧着一杯酒,恭恭敬敬呈到張無忌面前,說道:「眼下謝法王雖暫且失陷于少林寺中,但我教有教主、光明使者以及諸位英俠領頭,必能救出謝獅王,奪回屠龍寶刀。從此我明教号令天下,莫敢不從!」
張無忌有禮幹了一杯,「當年與朱大哥在鳳陽相交,想不到竟能有今日。」
朱元璋低頭作揖,「教主哪裡話,屬下這是借了教主光環,若非教主在光明頂的舍身相救,哪又會有今日。如今在明尊庇佑之下,殺盡鞑子,還我山河指日可待!」
張無忌笑道:「驅逐鞑子,光複山河,朱大哥居功至偉,不必自謙。」
群豪聞言哈哈大笑,意興甚豪。
突然,朱元璋話鋒一轉,問道:「屬下聽說,汝陽王愛女紹敏郡主已棄暗投明,此刻未見郡主本人,請問這事是真的嗎?」
張無忌放下酒杯,眼裡閃過一絲情緒,斬釘截鐵,「千真萬确。」
張無忌肯定的答案讓在座英傑紛紛傳出雜亂的議論之聲。
「郡主棄暗投明本是件好事,但屬下心中還有一事不明,請教主指點。」朱元璋說到這,本來滿臉歡容,突轉嚴然。
要問什麼張無忌多少有預料,「大家都是自己人,朱大哥直言便是。」
「是,那屬下便踰矩直言了。」朱元璋先環顧了四周,這才開口說道:「此事不僅是屬下不明白,兄弟們也都心下疑惑,早已議論紛紛。郡主娘娘是蒙古人,她父親是執掌朝廷兵馬、生威赫赫的汝陽王。我漢人義軍,不知有幾千幾萬死在他爹爹刀下。我義軍的好兄弟、好朋友,人人要殺他爹爹報仇。咱們濠泗的十幾萬義軍,想要請教主回答一句話:到底在教主心中,是這位蒙古的郡主娘娘要緊呢,還是明教十數萬兄弟的性命要緊?」
這番話說的斯文恭謹,但卻聲勢洶洶,勢道逼人。
聽着張無忌眉間微微一皺,心生不悅。
楊逍眼色一沉,知道朱元璋這是挾着反元大勝之威,竟欲逼去張無忌的明教教主之位。他如出言逼宮,明教衆首領未必會支持張無忌這年輕教主。
但可惜,朱元璋并不清楚明教高層對趙敏并無怨言,更甚至,他也太小看護着趙敏的那座靠山有多恐怖。
若今日,朱元璋質疑的隻是趙敏,那可能還能風平浪靜的度過,但若是拿趙敏當理由向張無忌逼宮,那此刻便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或許朱元璋可以祈禱下此時此刻,那隻護主的惡獸還沒有來到現場。
見張無忌沒有立刻回答,朱元璋又道:「兄弟們都說,教主倘若顧念天下蒼生,重視夷夏之防,應與郡主娘娘一刀兩斷。教主在郡主與明教兄弟之間,隻能擇一為友,親此則敵彼,親彼則敵此!」
突然,一抹涼意擁上衆人心頭,那隻是一種沒由來的直覺。那個瞬間,彷佛看到了即将屍橫遍野的血淋預兆。
「朱元璋,你要問教主問題,不如先回答我問題如何?教主曾誓将蒙元趕回漢北,還我大漢山河,請問你,教主有做出過有違此誓的事嗎?你們在各處起義造反,教主阻止過了嗎?咱們兄弟們人人喊着要找汝陽王報仇,教主阻止過了嗎?不也是任由你們去屠殺蒙古人嗎?你們這次來,教主還特别設宴給你們接風,你到底從哪裡看出教主比起弟兄更重視那些蒙古人呢?」
原本歡樂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若有似無的殺氣陰寒卷起,衆人這才發現,這道問題聲音的主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到朱元璋身後,勾肩搭背般友善的挂在朱元璋背上,俊美無比的容顔裡沒有情緒,目光無情,手裡拿着匕首晃啊晃。
楊逍見範遙還是出聲制約毫不意外。
敢對教主以下犯上,範遙從以前就不能忍。這已經不是私怨了,這是公仇。
範遙音調悠長,又輕又冷,令人聞之起顫,若熟知的人便可知,這是範遙對敵人的态度,隻聽他道,「至于郡主,棄暗投明,從未幹涉我們明教的分毫決策。我想你不知道,郡主已經被朝廷所斬,對他們來說,早沒了紹敏郡主,更是名罪人,别說你們了,連元兵看到了也是喊殺呢。要是我沒記錯,郡主的懸賞金可不低。」
這事,明教總壇裡人都知曉。對總壇的人來說,趙敏早沒了那些身分與權力,她雖是蒙古人,但也僅此而已。
張無忌聽朱元璋對趙敏無理的質疑本就心生不悅,此刻見範遙發難,反到覺得消氣了些,便也先不阻止範遙靜觀其變。
朱元璋被人所制,聽着範遙這些話,他也知道自己剛才所言是惹怒這個人了。他知道這個人不好惹。更不用說範遙早已多次表現出他對自己的殺意。他雖然是确認了這個人不在場才敢向張無忌開口逼宮,但沒想到他竟然就潛伏于附近,不禁暗忖張無忌可能不像表面那般單純。
一片寂靜。
「再來,蒙古女子委身嫁給漢人,難道就郡主這僅僅一例?你們攻城略地,對那些蒙古人民或是俘虜安置我全看了,是按照之前楊左使傳的指令吧?畢竟那是我寫的我自然清楚。『有罪者按罪懲處,無罪者釋放,而非漢人百姓,隻要無惡行,都與漢人百姓一視同仁。以上者,若願為本教出力,也絕不虧待。』我看了這些送回的報告,這其中,毫無謀生之力的大多為女子,而在這些女子之中,大概有三成沒有投親靠友,也沒有為本教效勞──」範遙轉眼看了看臨近幾桌的義軍,嘲諷的冷笑,「相信去哪裡了你們回家問問便能知曉。」
範遙不講明,但從前後文來猜,即便是最近忙着處理少林救謝遜沒多心思理會前線戰報的那些明教高層們,也都猜的七七八八。
沒有投親靠友,也沒有為本教效勞,若人還沒死,最大可能便是嫁給了明教兄弟。
一時間,明教高層這眼神交流,随即諷刺地看向朱元璋等人。眼裡嘲諷寫得很明白:你們都在做的事,為何就教主不行?
周颠還小小聲碎念了一句,「小兩口談戀愛你們也要管,棒打鴛鴦,小心天打雷劈。」
明教這邊聽着,紛紛露出讪笑。張中拉了周颠一把,暗示他别那麼多話,右使還在辦事呢。
範遙沒理會旁邊的小動靜,繼續道:「那我再問你,你現在來,逼問教主私事,意欲何為?是來向我們報答攻城略地的喜訊,還是來帶兵搶奪教主之位?教主與郡主之事是你一個小小教衆能評論的?莫要妄自尊大以下犯上。」
範遙冷呵了一聲,手上的匕首靈活一轉,便架在朱元璋頸前,冷聲說道:「别說我不給你機會。你現在既然要教主二擇其一,那我也來讓你二擇其一。你的命,跟收回你對教主的不敬,我要求不高,跪下道歉即可。你選。」
朱元璋冷汗直流,隻有他知道,範遙不是隻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事實上,範遙早就點了朱元璋的幾個大穴,讓他動彈不得,更是有口難言。範遙雖然口口聲聲要朱元璋回答,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想讓他回答的意思。
範遙今天來,即便不殺朱元璋,他也是打算來個下馬威,讓朱元璋清楚自己幾兩重。
朱元璋聽着範遙的話,内心越來越涼。他以書信向總壇報告戰況,收到回複時都是以楊逍為署名,所以他一直以為跟他對情報溝通的是楊逍,從未想過是範遙用楊逍的名義發的。
看明教高層那方見怪不怪,看來都是知情人士。是聽說過光明左右使同氣連枝,但可沒想過他們竟會如此行事,難怪這麼多年以來,沒人清楚光明右使為何人。
而朱元璋聽說過範遙喜怒無常任性至極,除了教主外無人能管,眼下要是張無忌不開口救他,他的命就是直接在這裡交出去。而且他也聽說過範遙的手段有多高明,他能将自己的死整成一場意外,要是他動手了,恐怕此時也在場的湯和、鄧愈也得跟着賠命。
因為不見朱元璋答話,範遙眼神冰冷,泛起嗜血微笑,匕首往朱元璋脖子壓去,淺淡地畫出一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