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石竹是教令院發配過來的罪人,但在阿如村這裡,對于雨林那邊的刑罰并不感冒。更别說坎蒂絲得到的有關石竹的确切消息中,這個孩子隻不過是走投無路下的無奈之舉。
更何況……
“哦哦!石竹,你又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昨天我們說到那裡了?”一個胡子邋渣的老頭子口若懸河在幾個相同學者服飾的人面前吹噓着,餘光一瞟見石竹,瞬間興緻高漲的跳起,飛奔過來。其他幾個也如他一般,就像争奪玩具的孩子一樣,情緒外化的沖向石竹。
石竹隔着一段距離,遠遠的停在了原地,看着這幾人半路扭打在一起,他伸一隻腳,我扯一下衣的,不消幾分鐘,肢體就瞬間糾纏成一個球。
“我、想知道、大慈樹王的記載……”石竹的聲腔一下緊縮,一下阻塞,但總算把自己今天的目的說了出來。
她眼神灼灼的看着這幾個人,這幾個與她一般,因為各種原因被教令院流放至沙漠的學者,祈求着支撐自己的知識。
幾個老頭老太太,眼神對視了幾息,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擠出仁慈的面容笑眯眯的看着石竹,一臉欣賞。
畢竟,這是他們流落至此以來,第一個向他們尋求他們的學識的人。阿如村的人雖然也渴求知識,但對于樹王相關的,根本不感興趣!
雖然樹王跟赤王的關系在學界是有點争紛,但祂好歹也算得上草木之王啊!祂的職能對于現今的沙漠也很有幫扶的啊?!不識擡舉的沙漠人!
老頭憤憤的在心底念念有詞,但面上還是挂着柔和友善的笑臉,向自己這個半路學生傳授着自己的知識。
而石竹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後,很快又沉默轉身回去了。
要是、要是小草神……
石竹搖頭,把腦中的想法甩了出去,眼神低沉下來,空洞的想着:霞草……我好累啊……
回去之後,石竹先是回去自己的房間整理了一下一身的風沙,然後拿上自己那個筆記本,出門走到了阿如村的中心,一處房子門外。
她敲了敲門。
門打開,裡面出來的坎蒂絲一見她就笑眯眯的。在她身後房間裡玩鬧的小蘿蔔頭們,一見她,表情瞬間就嚴肅了下來,一個接一個的跑到坎蒂絲的身後,抱着她的小腿,露出頭怯怯的跟石竹打招呼。
“石竹老師,下午好~”
石竹低頭,試圖擠出和善的笑容,但臉皮就像一塊凝固的橡膠,隻帶來了扭曲的驚悚感。
坎蒂絲眼疾手快的一巴掌糊上了石竹的臉,低頭笑眯眯的看着孩子們說:“你們先去坐好,我跟石竹姐姐說會兒話,然後就上課。表現好的,我下次給他做薔薇奶糊哦~”
孩子們眼睛瞬間亮晶晶,一哄而散的跑向了自己的位置,坐好,還扭頭渴望的看着坎蒂絲。
坎蒂絲滿意的笑着點點頭,然後維持着這個面容,把石竹捂着臉拉到了門外。
等坎蒂絲放開手的時候,石竹粗重的喘着氣,臉蛋紅撲撲的,眼神混混沌沌。
“抱歉~隻不過,石竹啊,你日常還是順從心意吧,勉強笑起來多少有點僵硬啊。”坎蒂絲歉意的說,還順手摸了摸石竹的腦門。
跟石竹體溫不同的溫度侵襲上額頭,她瞬間呆怔的擡頭,凝視着坎蒂絲。
坎蒂絲注意到石竹的視線,微笑的看着她,自然的放下了手,把石竹推到了門内:“該說的都說了,你先去教孩子們吧~我先去做點其他的事,結束的時候我會回來的~”
坎蒂絲笑着對房間内的孩子們說:“乖乖的哦~乖孩子才有獎勵~”
說完,她轉眼看着石竹,語調溫婉的說:“石竹,你也是~”
石竹垂下眼,避開坎蒂絲的眼神,轉身拿着筆記本走到了孩子們面前,聲調慢悠悠的說:“開始、上課。”
而坎蒂絲了然的低笑一聲,轉身離開了。
石竹在阿如村生活了很長的時間,長到她教出了一批批的學生,長到她的嗓子已經能順暢的說出一句流利的話,長到她漸漸淡漠了家人離開的悲痛,長到……她不再對筆記本裡的那個人有任何念想。
夜晚,石竹坐在窗邊的書桌前,借着沙漠難得明亮的月光,她鼓足勇氣翻開了那一頁。
時間長久泛黃的紙頁中,夾着一封書信和一張偷拍的照片。嫩綠的信封上戳着火紅的封漆,鮮亮又陳舊。
石竹在沙漠中日漸呈現小麥色的指尖撥開信封,拿起了那張照片。
冷面的少年天才穿着教令院那身嫩綠的衣裝,神色冷淡的看着身旁來來往往的同學,藍綠色的瞳孔中,那一抹赤紅賦予了他别樣的熾熱。
一張青春中的觊觎,一位卑微的旁觀者,隻能偷偷摸摸的寫下這封恍若初生便已枯萎的書信。
她現在……已經不适合再保留着這些了。
石竹打開門,把信封和照片妥帖的包裹在了一塊絲帕裡,死死的系緊。在依舊呼嘯的夜風中,松開了手。
頃刻,風便已帶着它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