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成為花,花的生命太脆弱。在我出生的國度,太脆弱的生物往往活得不會太久,就像花那樣會轉瞬即逝。
可惜,我偏偏是花,最秾最豔的花。我的名字叫郁香,郁金香的郁香,一度開滿了那個國家的花。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想要在那個國度,找到任何一種能被稱之為花的生物,已經不太可能了。
曾經的鮮花之國也早已被人遺忘,成為了無人問津的廢棄星球。而我也已經離開了那個荒蕪的星球,來到了這顆名叫地球的星球。這裡有蔚藍的天空、清澈的河水,幹淨的空氣,以及最适宜鮮花生長的環境。
如果是這裡的話,或許就能活下來了。
這個名叫地球的星球,似乎離月亮很近。每到月中的時候,這裡的月亮就異常圓潤明亮。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這麼大、這麼圓的月亮。
當然,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原來這個名叫地球,或者更準确來說,名叫江戶的地方,在夜晚的時候會有這麼多,遊蕩在各個街頭巷尾的生物。
我聽人說那種生物叫做流浪漢。沒有工作,沒有住處,也沒有積蓄,隻能四處流浪。任何一處地方,都可以作為他們的安身之處。
每當看到這些流浪漢的時候,我總會不由得替他們感到慶幸。還好這裡是江戶。夜晚的時候總有明亮的月光,照亮曲曲折折的小巷。即便沒有月光的時候,也有各式各樣的燈光。
走在這樣的街道上,不會有從天而降的炮彈,也不會有突如其來的冷槍。即便露宿街頭,一覺醒來,腦袋仍然好好長在肩膀上。
于是來到這裡不久之後,我擅自做了這樣的判斷:這是一個幸福的國度。
或許我和那些流浪漢們一樣,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我才這麼喜歡,流連在夜晚的街道上。哪怕周圍人向我投來的目光,飽含着各種各樣的含義,我也毫不在意。
隻是目光而已,又殺不死人,随他們去好了。
這樣想着,我又漫無目的地在偏僻的小巷晃蕩。曾經有人勸過我:世道不太平,像你這樣年輕的孤身女孩,不要在晚上随處亂逛,會遇到危險的。
仔細觀察了幾天後,我大概明白了那些人口中危險的含義。在他們眼中,夜晚的江戶,有許多不安定的因素。其實要歸納起來也很簡單,無非就是兩條:
天人和浪人。
天人指的就是從其他星球來的人,大概我在他們眼中也屬于天人,看起來和地球人高度相似的天人。
浪人就是抛棄士籍和故鄉,想要憑一己之力趕走天人的武士。
據一些人看來,這類人還有志士、浪士、浪人之類的分别。在我看來浪人和流浪漢似乎沒什麼區别。隻不過浪人的武力值和危險程度遠高過流浪漢。
因為這些浪人中大部分,都想用暴力把不請自來的天人全部趕走,讓江戶重回二十年前閉關鎖國的狀态,重新找回他們丢失的武士身份、權利和尊嚴。
他們把這個稱作攘夷,細算起來無非就是搶地盤、錢财和女人,這種事情無論到哪裡,都是随處可見的。
想到這,我不由得喃喃自語道:“武士到底是什麼呢?”
忽然,我感覺到有一縷若有似無的目光,正朝我這邊望過來。
我心下一動。保持之前的姿态,不着痕迹地快步向前走。
快速移動了幾步之後,身後傳來了類似液體從高處降落飛濺的聲音。我又向前快走了幾步,才回過頭去看。
小巷裡并沒有燈光,借助明亮的月光,我看清楚了地上的那灘物體。
那灘物體是這些天來,我已經看慣了的,這類街道上随處可見的,需要打馬賽克的嘔吐物。
看到了這攤馬賽克,我不由得暗自慶幸,還好剛才走得快,不然就要被嘔吐物雨淋個正着了。
我甯願去淋槍彈雨,也不想被馬賽克物體襲擊。
馬賽克物體不停地從高處掉落。即便隔得很遠,也能隐約聞到,那種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氣味。
這樣的嘔吐持續了一會兒,才漸漸停止。
我朝嘔吐聲發出的方向看過去,隐約看見一個身影,正站在高處的階梯上。
那人彎曲着身體,仍然保持向下嘔吐的姿勢。隻看了一秒鐘,我就感覺到了潛在的危險。
那人應該是喝醉了,意識恐怕不太清楚,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并沒有欄杆保護。
若是他不小心向前傾,十有八九要從高處摔落下來。這樣的距離不算太高,但也很可能造成重傷或死亡。
我立刻向那人快速跑過去。
我不敢開口呼喚,突如其來的聲音,可能給他造成驚吓,使他在驚恐之中無意識向前。
考慮到這種可能性,跑過去的時候,我也盡可能降低自己發出的聲音。
好在等我跑過去的時候,那人還保持原來的姿勢,沒有動過。
靠近以後,一股熏人的氣味傳了過來。不過這種氣味對我來說并不算什麼。
我正準備沿着台階往上走去,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