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懷回到家時,面對張姨的“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已經把你的作息發給先生了”,意外的平靜。
平靜地洗澡,平靜地練琴,再平靜地躺在床上,撥通程淩的電話。
和他比起來,程淩是個大忙人,電話響了三次也沒接,直到安明懷關了燈準備睡覺,程淩忽然回電話,“咋了兄弟剛才在忙,有急事嗎?”
安明懷将頭埋進枕頭裡,“也不是急事,就是我好像搞砸了。”
程淩那邊突然換了環境,從嘈雜變得安靜,“你搞砸什麼了?說出來兄弟給你支支招。”
“進哥,”安明懷猶豫了下,斟酌着字句慢慢說:“我昨晚看他吸煙的時候,沒忍住差點親了他一下。”
“不是吧兄弟?你昨天才說當他是普通朋友的,這就差點親上了?”程淩吃驚地反問。
“我避開了,沒親到。”安明懷小聲辯解,“然後今天下午做飯的時候,他使壞吓我,我就抱了他一下。吃完飯他好像就有點不開心,讓我回家專心準備考試,考完試再去找他玩。”
程淩樂了,“你這還不如親上呢,我要是哪天對你差點親上又抱幾下,你不得打死我?”
安明懷心裡也沒底,“那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程淩打出生起,就沒摸過女生的手,男生的手……如果打籃球時碰到不算的話他也沒摸過,這會兒替安明懷分析起感情問題來頭頭是道,“兄弟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喜歡的人,差點親到你,還抱你,你是不是賊開心賊興奮,臉上變态的笑容憋都憋不住?”
安明懷點了下頭,“是的吧……”
程淩循循善誘:“那你要是讓他以後别來了,是因為什麼?”
安明懷絕望地閉上眼睛:“我不喜歡他,甚至對他的接觸還很讨厭,不想再見到他。”
程淩聽他聲音這麼難過,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在揭兄弟傷疤,又安慰他:“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生性害羞,惱羞成怒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安明懷将頭埋進被子裡,雖然進哥經常惱羞成怒,但他能感受到,今天進哥說這話,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單純的,不想面對他。
他像被人壓在胸口,聲音沉悶的厲害,“我不知道,我還沒想破窗戶紙,但是看到他的時候總忍不住和他親近,想和他說話,想貼着他……程淩,我,我昨晚夢到他了。”
程淩頓了下遲疑着問他:“帶顔色的那種?”
“嗯。”安明懷答應得滿是羞愧,說着要當普通朋友,可哪個正常人會想着朋友做這種夢!
“啧……”程淩有限的理論知識已經不夠用了,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安慰安明懷,“正常正常,畢竟咱還在青春期呢。你不是還不打算說嗎,那就當沒這回事兒,先冷一冷,過段時間再去找他,他比咱們大,到時候肯定也就把這事糊弄過去了,他今天明着拒絕你了沒有?”
安明懷抱着被子翻個身,“沒有,他隻說讓我好好學習。”明明進哥沒說什麼,卻好像拒絕的話全都說了,明明他還沒有開口表白過,這段不清不楚的暗戀,卻好像夜霧已經被風吹散了。
程淩松了口氣,“這是好事啊兄弟,他沒有攤開拒絕你,證明這事還有回旋的餘地。”
“真的嗎?”沉浸在悲痛中的安明懷心口猛然一跳,聲音都變高了些。
程淩心虛地說:“那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你聽我的,先和他降降溫,過段時間再去找他,說不定他就自己想通了。”
安明懷不疑有他用力點頭:“就聽你的!兄弟,多謝了,還是你有辦法。”
“不,不用客氣,有事你就打電話。”程淩心虛得頭上冒汗,他這一通胡亂分析,不會把安明懷帶到溝裡吧……
安明懷還想再和他說兩句話,電話裡忽然傳出一聲醉醺醺的:“你他媽掉廁所裡吃屎去了半天不出來!上完了就趕緊出來!”随即就是咚咚咚震天響的敲門聲。
“出來了出來了!”程淩邊手忙腳亂的提褲子邊說:“兄弟我這邊有點突發情況先挂了,等會兒再說。”
原來程淩是躲在廁所和他打電話,怪不得忽然安靜了,安明懷忍不住偷笑一聲,挂了電話。
沒了程淩的聲音,笑意又漸漸消散。
程淩說的沒錯,進哥是個體面的大人,所以不會将這件事攤開在太陽下說清楚。
進哥把他當朋友,他卻對進哥抱着這樣不可見人的心思。今天進哥趕他走,肯定是已經察覺到了。
他站在門口說出那句“我有喜歡的人了”時,就像一個氣管斷裂的人在拼命呼吸,明明已經是必死的結局,卻還要掙紮一下,都是徒勞的,都是徒勞的……
他還想再争取一下,起碼不要像現在這樣,連當普通朋友都顯得生疏。
可進哥那麼讨厭同性戀,他卻占着朋友的身份湊上去,以後進哥也會像讨厭韓鵬那樣讨厭他吧……
他也無法辯解,畢竟他真的——
問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