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真是老糊塗了,對着四房的徐進掏心掏肺,反倒對他們吹胡子瞪眼的。
大爺知道他倆榆木腦袋說不通,幹脆一把握住徐進的手腕,拉着他向外走去。
等出了院子,大爺歎了口氣,“進娃,我知道你重情義,心裡念着我和你大奶奶的情,但是你還的夠多了,不欠你大伯和大伯母的,别總想着幫徐峰、幫他們,自己不往起來站的人,你扶不動。”
徐進垂下眼眸,盯着大爺腳尖的黃土,沒說話。
兩人就站在門口,山上風冷得厲害,從四面八方無休止地吹過來,夾雜着黃土的腥氣,又冷又幹,格外嗆人。
大爺又咳嗽起來,徐進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他年齡大了,總是佝偻着腰,咳嗽一會兒,腰更彎得厲害,大爺忍不住罵他,“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倔得像驢。”
徐進笑了一下,“大爺,我奶奶不是經常罵我是個倔驢嗎。”
大爺重重喘了幾口氣拉着他的手,将他送出麥場,“進娃,我和你大奶奶的棺材是五十幾的時候做的,也快三十幾年了,一直在下面老院子裡放着,前幾天我下去看,發現那屋子漏水,棺材糟爛了,你去,給我倆重打一口,這情就算了了。”
徐進低頭,發現大爺佝偻得厲害,精神頭也沒上次他回來是那麼好了。印象中大爺很高,一個人撐起這麼大一個家,現在再看,大爺好像比他還矮一點。
大爺走得慢,一直拉着他走到路口,才松開手,背着手看他:“去吧,你奶奶等你回去吃飯呢,明兒好好陪陪她,别來管徐峰的事啦咳咳。”
西北風吹得人渾身發冷,徐進感覺連胸口那點溫度都要被吹散了,大爺今年84,大奶奶和他同歲,這個歲數是人劫,好些老人熬不過去。
大爺今天又提起棺材,是不是,是不是感覺自己熬不住了……
人到了年紀,總要回土裡去的。
徐進抿着嘴唇,慢慢向家裡走去,他腦子裡事太多,走不快。大狗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動靜,大老遠跑過來接他。
進了秋天,大狗已經換上一身厚密的絨毛,貼在腿邊熱乎乎的,徐進蹲下摸摸它的腦袋,熱意順着手心傳進身體,徐進抱住它的脖子,蹭了蹭,“你倒是暖和。”
大狗對他“唔”了一聲,徐進摸夠了,才放它跑開,自己拍拍身上沾的狗毛,回去洗手吃飯。
奶奶的雞肉已經炖好了,鍋邊貼着黃面餅子,見徐進回來,她就給鍋裡下了泡好的粉條,“就快好了,趕緊收拾收拾吃飯。”
等他洗手出來,奶奶給他舀了一大碗,上面放着一個小小的黃面餅子,案闆上的白瓷碟子裡,是兩張剛烙好的白面餅。
徐進用雞湯蘸着,勉強吃掉半個黃面餅,剩下半個被他趁奶奶轉身,丢給大狗,大狗“嗷嗚”一聲跳起來叼在嘴裡,搖着尾巴跑去自己碗前吃去了。
奶奶擡手作勢要拍徐進一巴掌,“你喉嚨眼細死了,一點粗糧都不吃。”
徐進縮着脖子嘿嘿笑了一聲,掰開奶奶特意給他烙的白餅子吃。
晚上他沒處睡,抱着被子在沙發上縮了一宿,半夜還被大狗震天響的呼噜聲吵醒,起身一看,是大狗睡姿太放肆腦袋垂在了沙發外。
氣得他扇了大狗一巴掌,大狗都不帶醒的,徐進隻好将它的狗頭挪上沙發再重新睡下。
有大狗暖腿,睡沙發一點不冷,蓋上奶奶去集市上彈的重達20斤的棉花被,甚至還有點熱乎。
但他睡眠質量實在差得厲害,後半夜沒怎麼睡着,就用腳玩大狗的毛毛。
玩着玩着他就想起,大狗整天卧在地上,被他用腳揉來揉去,安明懷卻時常把大狗抱在懷裡,還不時親一口。
“……還好我沒腳氣。”徐進唏噓着搖了下頭,又忽然愣住,他大晚上放着好好的覺不睡,想安明懷幹什麼?
人家住别墅睡大床,這會兒放了假肯定美得沒邊,說不定還跟朋友們出去玩了,也不知道晚上吃了什麼,但是肯定不是拉嗓子的黃面餅。
他從小野管了,在地裡刨土,在街頭打架,但是安明懷不一樣,這小子一看就被家裡養的很好,細皮嫩肉的,彈着鋼琴,連髒話也不會說。
和他不是一路人。
徐進莫名有些煩躁,翻了個身,将腿擱在大狗身上,他是真瘋了,大半夜想這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