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子杆趕回去插在花瓶裡,再撒上幾張紙币,搖錢樹就算做好了。
大狗頭上撞出來的包還沒消,奶奶又煮了雞蛋在給它揉腦袋。
看到他倆回來,奶奶洗幹淨手去煮餃子,大年初一早上不動刀,昨晚他們忘了沒有切蒜,今天的蘸水裡就沒有蒜泥。
不過依然很好吃。
中午安明懷摟着徐進補了一覺,睡醒才收媽媽回的“新年快樂”。
老爸也發了,除了壓歲錢,還有一句“離線下面試很近了,你抓緊時間,到時候我和你媽媽在學校等你。”
安明懷捏着手機,想告訴他們“進哥會陪我,你們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一想到還要解釋進哥是誰,隻好換成:“我朋友會來陪我。”
他可以告訴爸媽進哥是他男朋友,老媽不一定反對,但老爸像個炸藥桶,離考試确實沒多久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等出了成績再說吧。
*
想着安明懷要準備考試,他們沒在奶奶家多待,年初四就返城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将奶奶裝給他們的東西分裝好,凍進冰箱裡。
安明懷搓搓鼻子,徐進的這個破車,空調時好時壞,今天空調又沒能制熱,一路下來凍得他鼻子發紅。
徐進皺了下眉,破天荒考慮起換車的事,反正現在積蓄充裕,不如換個車,接送安明懷方便,等再過幾個月天熱了,也能舒舒服服吹會兒空調。
安明懷沒發現他的内心活動,抱着換洗衣服去洗澡。
回到熟悉的地盤,安明懷舒舒服服洗完澡,抱起咪咪,将頭埋在它肚皮上,深吸一口——
“進哥!咪咪身上怎麼一股炕味兒,噫大狗身上也有。”
徐進不在意地說:“在炕上沾到的呗,正好它倆滾得一身土,等會兒給它倆也洗洗。”
現在屋裡暖氣暖和,空氣又幹燥,隻需要用毛巾把大狗和咪咪身上的水擦一擦,讓它倆去烤暖氣就可以了。
幾天沒在,家裡薄薄落了一層灰,徐進打發安明懷去乖乖練琴,自己拿着抹布掃帚随便搞了搞。
回家過了個年,安明懷和奶奶的關系更親近了。
為了在視頻時能看安明懷兩眼,奶奶刻意将時不時與徐進打視頻電話的時間,從晚上挪到中午。
或許是因為,徐進說要陪他去考試,安明懷得到了一點來自男朋友的鼓舞,最近練琴格外有激情,每天八個小時已經不夠他發揮了。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比出國來得更早的,是開學。
原本人數就不多的一個班,開學這天都沒有到齊,有出去比賽的,有在外考試的,還有全力在家準備沖刺的。
安明懷的同桌也沒在,原本還算輕松的班級氛圍,忽然就變得緊張。
就連平時吊兒郎當的同學,也為考大學這道人生大關努力起來。
安明懷沒告訴徐進,他最近也感覺到了壓力,隻是默默拉長了練琴時間。
等學校裡幹枯的玉蘭樹開出第一朵花時,他們裝好了出國的行李。
徐進定好明天去機場的車,又檢查了一遍兩人的護照等證件,确認無誤才睡下。
他倆其實都挺緊張,徐進躺床上,除了大狗和咪咪的呼吸聲,他倆的心跳都清晰可聞。
徐進翻來覆去,半天睡不着,幹脆在安明懷背上撓了撓:“來不來?”
安明懷與他一拍即合:“來!”
*
睡前運動确實有助于睡眠,兩人沖完澡,很快就抱在一起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安明懷從起床就感覺心裡不太舒服,右眼皮一直跳。
去往機場的高速路上,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車子出問題。
結果網約車一路順風順水,連堵車都沒有,平平穩穩到了航站樓。
已經到這兒了,應該不會再有意外了吧?
徐進拉着行李箱,回頭沖他揚了下下巴:“快走,去辦行李托運,我第一次出國,說不定行李裡有什麼不能帶的,還得拆箱檢查。”
徐進将行李箱放在履帶上,手機忽然響了,安明懷心口也跟着猛烈跳動一下。
徐進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好,你先看着點,我馬上到!”,說完挂了電話,又連忙喊住工作人員:“你好,這個箱子先不辦托運。”
頭頂用發絲懸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在此刻落下,安明懷下意識握住徐進手腕,“怎麼了,進哥?”
徐進用力搓了把臉,聲音有些沙啞:“奶奶跌倒了,這會兒徐峰送她去醫院。”
撲通——
安明懷聽見自己心髒重重跳了一下,随即又被人狠狠捏住,“那我……”
徐進擡手拍了下他:“你好好去考試,我去醫院看奶奶。”
安明懷想說“那我不去了”,話還沒出口,就被徐進制止:“好好考試,乖,說不定你前腳到學校,我後腳就來了。”
安明懷無措地站在原地,看徐進便打電話,邊走遠了,隻剩下一個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工作人員催促他:“先生您的箱子要辦托運嗎?”
安明懷這才回神,機械地回答:“要。”
上次大爺也是跌倒了,被家人送到醫院,然後又匆匆拉回家。
等他坐車回到老家時,大爺已經躺在了棺材裡,大奶奶也走了。
奶奶……
安明懷不願意往壞處想,心卻越懸越高。
他坐在椅子上,卻像一個被人松開手的氣球,輕飄飄懸在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忽然爆開,炸得粉身碎骨。
直到登機廣播響起,徐進也沒能發消息過來。
飛機孤零零地跨越太平洋,在異國他鄉降落,安明懷又很快踏上轉機的通道。
一整個旅程,他睡着的時間都很少,醒來就看着飛機懸窗外的雲海。
他這個位置視野很好,沒有機翼的遮擋,湛藍的天空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