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邊很空,他右手邊的位置,原本是徐進的。
出發前他計劃得很好,他倆可以靠在一起,裹着毯子小聲說話,或者一起看會兒電影。
這會兒卻隻有他孤零零一個人。
飛機再次降落時,耳邊響起的,已經全部是陌生的語言。
他取了行李箱,沉默着向外走。
接機口站了不少人,忽然有人向他招手。
他愣了下,定睛一看,向他招手的人卻已經把他摟入懷中,“小懷,有沒有想我們?”
安明懷怔住,半晌,呢喃道:“媽媽……爸爸……”
老爸站在旁邊,擡手拍拍他的後背心,習慣性闆着的臉上也帶出一點笑意。
安明懷擡起頭,接機口刺眼的燈光令穹頂更加深遠,甚至帶出點不真實的眩暈感。
明明是這麼熟悉的人,不過大半年沒見,居然也變得陌生。
爸媽笑着将他帶上車,“你想先睡一會兒還是先吃飯?”媽媽溫柔地問他。
安明懷沒有一點精神,卻也不想睡覺,便搖了下頭:“吃飯吧。”他掏出手機取消自己的網約車訂單。
車子緩緩駛向酒店,安明懷才想起來問他們:“不是說在忙嗎?怎麼忽然有空過來。”
媽媽笑着拍他一下:“早就說了要來陪你考試,再忙也得擠出空。”
“哦。”安明懷努力擠了半天,也沒擠出笑臉,隻好放棄,“麻煩你們了。”
老爸又訓他:“這是什麼話,陪你考試是應該的。學校裡有幾位我們熟悉的老師,等考完試正好帶你去見見,你來上學的時候,他們也好照顧你。”
安明懷将眼眸垂下去,斂去抑制不住的一絲嘲諷。
他要考試,就可以擠出時間。但是早早答應他的生日,卻能忘個一幹二淨。
媽媽也沒發現他的神色異常,隻當他是旅途疲勞,輕輕拍拍他:“好好休息,媽媽知道你的水平,考試肯定沒問題的,到時候正常發揮就好了。”
安明懷用力咽下口水,點了下頭。
媽媽忽然想起什麼,問他:“不是說有朋友陪你來嗎?怎麼沒見人?”
“他臨時有事,可能來不了了。”
媽媽的表情,明顯是覺得他的朋友不靠譜,卻沒有直言,隻皺了下眉,問他:“是你的哪個朋友,程淩嗎?還是秦聰來陪你?前幾天我們還見過秦聰,他說很想你。”
“不是他們,你沒有見過。”
安明懷對這個話題明顯興緻不高,媽媽便沒再追問,“等會兒吃了飯好好休息吧。”
“嗯。”
然後就是一路無話。
晚上的飯菜也不太合胃口,安明懷動了幾口就不想再吃,在媽媽的勸說下,才又勉強喝了幾口奶油蘑菇湯。
他一個人躺在酒店床上,大腦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徐進和奶奶,這裡太陽的餘晖剛被吞沒,國内這會兒天才剛亮,他隻能強忍着打電話的沖動,等待時間流逝。
一直到晚上九點,他再也忍不住,撥通了電話。
“嘟——嘟——”
長久的等待後,就是無人接聽的忙音。
安明懷懸在空中的那隻氣球,開始漏氣,慢慢癟了,落在地上,被路過的人踩一腳,陷進泥裡。
進哥為什麼不接他電話,奶奶情況這麼糟嗎?
安明懷又想起他送大爺大奶奶走的那天,以前兩個老人握着他的手時,明明幹燥又暖和。
可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被積雪沾濕,刺骨的冷就順着膝蓋與額頭,鑽進胸口,随着血液流經四肢百骸。
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個會先來呢?
大爺是意外,大奶奶是意外,奶奶這次,也是意外。
奶奶還好嗎?
如今他遠在異國他鄉,隔着一整個浩瀚的太平洋,相差12個小時的時間差,如果奶奶阖了眼,他連去送最後一程都無能為力。
他不應該來的……
機場離醫院,隻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離這裡,卻仿佛隔着生死。
“叮鈴鈴——”
系統默認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安明懷仿佛被燙到,差點将手機扔出去,又在看到屏幕上“進哥”兩個字時,屏住呼吸接通。
“進哥,你和奶奶還好嗎?”安明懷不敢大聲說話,生怕驚動什麼,得到一個不能承受的結果。
“不算很好,也不算太糟,奶奶從地畔摔了下去,雖然不高,但是現在地是凍硬的。”徐進緩緩吸了一口氣,才接着說:“兩根肋骨骨裂,腰椎也有錯位,但是醫生不建議手術,說要回家靜養。”
回家。
大爺也是不建議搶救,然後回了家。
“奶奶……”安明懷不知道要怎麼問,剛開口就頓住。
徐進的聲音聽着有些累,“奶奶還好,就是疼得厲害,醫生開了止疼藥,也不敢多吃,睡不好,也不好好吃飯。”
安明懷頓時紅了眼眶。
徐進聽到他倏然變重的呼吸聲,知道他肯定哭了,又開始後悔,安明懷人在國外,告訴他實情,隻會讓他擔心。
“别哭啊。”他幹咳一聲:“其實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奶奶砰砰拍了徐進兩巴掌,将手機要過來自己說:“小安啊,奶奶好着呢,你好好考試,争取考個狀元回來,等你回來奶奶給你蒸雞啊。”
安明懷帶着哭腔:“奶奶,我想你了。”
奶奶哄他:“不哭啊,奶奶沒事兒,過兩天就好了。”
安明懷怕自己哭惹得奶奶傷心,乖乖将眼淚憋回去,“嗯,我已經不哭了,奶奶。”
奶奶又說了幾句話,感覺把安明懷哄好了,才把手機還給徐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