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舉着手機走出屋子,安明懷聽他不說話,便也不開口,手機裡隻有他倆的呼吸聲。
一直走到院外,手機裡傳來清晰的風聲,徐進才說:“對不起,說好要來陪你考試的,結果又耽擱了。”
安明懷搖頭說道:“你不用說對不起的進哥,奶奶的病最重要。”
徐進歎了口氣,他知道這種時候肯定是得先照顧奶奶,但終究是讓安明懷的期待落空了。
他們原本商量好,等安明懷考完試,在周圍玩幾天再回國的。
現在卻隻能讓安明懷一個人在國外。
安明懷打起精神,反過來安慰徐進:“進哥,你肯定猜不到,我爸媽來接我了。吓我一跳,要是咱倆手拉手從機場出來,肯定得當場出櫃。”
徐進便跟着輕笑一聲,“那肯定得吓死你,我還好,皮糙肉厚的打着不疼,你就不好說了。”
徐進故意将這件事說得很輕松,也沒有問他什麼時候告訴家裡。
不是每個人都像奶奶這麼寬容的,世上接受不了孩子性向的家長太多了,鬧到跳樓的都有,奶奶才是其中的例外。
他不敢賭安明懷爸媽是哪一類。
安明懷低笑的聲音也跟着傳過來:“我爸不會打我的。”
“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徐進聲音輕柔,臉上卻沒有笑意。
原本包容開朗的家長,在得知孩子的性向後态度大變太正常了,他們現在分隔兩地,如果被他爸媽知道,就隻能安明懷一個人來抗。
安明懷還小呢,整天對着他進哥進哥的叫,他又怎麼可能忍心讓安明懷一個人面對這些。
他真的不敢賭。
徐進看着遠方還毫無綠意的群山,小聲叮囑他:“那你也得小心一點,别被他們發現了。以後慢慢打預防針,等時機再成熟一點,等他們有個心理準備,我再上門拜訪。”
“我知道了進哥,我會小心的。”安明懷答應他,其實如果不是當場撞破,就算他和進哥手拉手出現在爸媽面前,他們估計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但是他從這番叮囑中,體會到了進哥的用心良苦。
如果可以,誰都希望自己的出櫃是順利平淡的,而不是鬧到人仰馬翻一地雞毛。
他會好好和爸媽打預防針,直到有一天,光明正大牽着徐進的手,走到兩人面前說“這是我男朋友”。
他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徐進要進去照顧奶奶,就挂了電話,約定有時間就和他開視頻。
安明懷看着天花闆上璀璨耀眼的燈光,平靜地想,等考完試回國,就得準備四月份的推免名額了。
不過推免考試要快很多,如果順利,5月就可以拿到錄取通知書。
老天爺是眷顧他的,往年推免考試會在3月底,和柯蒂斯的線下考試時間是重合的。
但是今年,推免政策有波動,許多老師都猜今年可能會取消,沒想到姗姗來遲的考試通告還是發了,他正好能趕得上。
忙完推免,他就輕松了,可以多寫幾首曲子出來。
第一次和進哥親熱完,他靈感大爆發,寫了一首歌情感,就有音樂公司來找,前兩天合同已經簽了,等公司走完打款流程,他就可以拿到8w的買斷費用。
再加上直播時的流水,他很快就可以養家,讓進哥多休息休息。
這樣就能陪在奶奶和進哥身邊。
是的,他得回去,回進哥和奶奶身邊去。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僞裝得很好,未來不打算出國的念頭絲毫沒有露出來。
甚至因為牽挂着國内的人,現場演奏時超常發揮,将老爸最擔心的升c小調夜曲也彈得很好。
等考完試,安明懷就知道,柯蒂斯的錄取通知書必定有他一份。
但是已經與他沒關系了。
爸媽還是在國外忙活,安明懷又是獨自一人上飛機,這一次卻沒有牽挂與擔憂,隻有歸心似箭。
徐進還在老家,估計分不出身來接他。
出租車便載着他,穿越市區,又踏上去老家的盤山公路。
經過熟悉的街道時,安明懷恍然發現,他走之前剛開的玉蘭,在他回來前,已經落了。
高大的玉蘭樹上長出新綠,那白潔舒展的花瓣卻已經消失了。
一股莫名的落寞,忽然排山倒海般傾塌下來,瞬間将他淹沒。
他錯過了一整個玉蘭的花期,也錯過了奶奶卧病在床,最需要人照顧的時期。
司機看他一直望着窗外,随口閑聊:“今年玉蘭花期有點短,昨天晚上一場大雨,都打落了。”
安明懷徹底沉默下去,司機幾次想挑起話頭,都沒成功,幹脆不再說話,打開收音機聽起相聲。
昨晚一夜大雨,今天反倒是個好天氣,沒什麼雲,太陽曬得厲害。
安明懷恍恍惚惚從車上下來,拉着箱子走進屋裡,徐進和奶奶都被吓了一跳。
徐進一把将箱子接過來,将他摟進懷裡,“怎麼都不告訴我,我去機場接你。”
直到被他抱進懷裡,安明懷這顆漂洋過海飄忽不定的心,忽然踏實下來。
嗅着徐進懷中熟悉的味道,安明懷仿佛要醉死一般,“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