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塵之前沒有養過徒弟,身邊乍然多出一個跟屁蟲,有些不習慣。
一師一徒一起往蠻村走。
楚回舟在林子裡兜轉時,應該是摔了好幾次,腿上手上都有泥漿,蹒蹒跚跚地跟着冼清塵走。小孩兒腿短,好幾次沒能跟上。
但他沒有吭聲,努力地邁着腿。
冼清塵瞥一眼他衣裳上的泥巴,又看他滿腦門的細汗,心裡頭那點為數不多的良心發作。
剛巧出了林子就有一條細長的溪流。
該叫他什麼呢?
阿舟?真别扭。
回舟?也有點惡心……
稱呼不親昵,冼清塵便故意放輕柔了聲音:“楚回舟,跟我過來。”
楚回舟愣愣地被帶到溪流旁,在師父授意下仔細洗起了自己的手,直到每個指頭,包括手腕幹幹淨淨了,他師父的眉頭才有所舒展,主動伸手來牽他,帶他一起走。
楚回舟明白了,他師父有一點潔癖,修仙名人都有自己的小規矩,他能理解的。師父是看出他走不快,這才來主動叫他洗手,來牽他。
師父對他好,他以後要多注意幹淨才是。
如此,他低頭瞅見自己身上的泥巴點子,與冼清塵一塵不染的衣裳做對比,羞愧得将頭低了下去。
冼清塵作為師父,需要關心一下徒弟的學習:“什麼時候築的基?”
“去歲十月。”楚回舟乖巧地答。
那就是十歲的時候,對于有天賦的名門之後來說,這個時間遠算不上早,甚至還有點耽誤了。楚回舟身為主角居然不是那種五歲築基的神童,冼清塵有點懷疑,嘴上寬慰道:“挺好的,日後加倍努力!”
雖然語氣幹了點,但楚回舟聽得兩眼冒憧憬閃亮星星,握緊了他的手。
冼清塵現在的人設是聽雲宗弟子,他們便自然要往北境走。
不多時,二人就到了蠻村。
和點墨城比起來,蠻村荒蕪又偏僻,大白日裡隻有少數幾個老妪,佝偻着背坐在村口,身邊圍着幾個半大小子,一樣的面黃肌瘦。
這些人的眼神自打二人一出現,便猶如黏在他們身上一般,目不轉睛。楚回舟下意識躲在冼清塵身後,不安地四下觀察。
冼清塵原本對這地方沒有興趣,但到了才想起一樁重要的事情,得進村去。
他還沒有知會陳栀和阿蕪自己要遠行的消息,不二宗裡的事務還得靠他們警醒。蠻村離不二宗近,村中自然有阿蕪安排的線人。
他放開了楚回舟的手,叫他在村口等等他,他得單獨進村一趟。
楚回舟點點頭,緊張道:“師父要早點回來。”
冼清塵一開始聽他叫師父時還挺不自在,聽多以後就越發順耳,主要是楚回舟很乖,性格堅韌卻性子善良,帶他跟帶着一隻人畜無害的小貓小狗似的。他微微一笑,在楚回舟的頭上撸了一把順毛。
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楚回舟站着,緊張地心口狂跳。
為什麼師父不讓他一起進去?要是師父走了不帶他怎麼辦?
“喂!”面黃肌瘦的小孩走到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地瞪視他,“你們是幹嘛的?”
楚回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與師父,是修仙人。”
咚。
一塊石頭砸在他身上。冼清塵蹙眉望去,扔石頭的小孩兒縮回了頭,一臉怯怯不安地觀望他動作,生怕他發火。
這小孩是故意的。
冼清塵收回視線,沒有再搭理他,心中想的是,幸好楚回舟不是這樣的熊孩子。
他走過三五個石頭壘起來的房子,終于在一個房子的角落裡看見不二宗的暗号,用刀子刻出來的一片羽毛。
裡面的線人看見他随身帶的扇子就跪了下來,扇柄處挂着一顆小小的銀質羽狀墜,在午後的日光中折射出細碎的神光。
“蕪堂主吩咐小的在這裡等着尊主,尊主出來匆忙,他叫小的給您送來這個。”
說着,那人遞來一隻小巧的短哨:“他說尊主不用擔心宗門的事,他與陳堂主會盡心!”
冼清塵訝異阿蕪看着呆,原來是個辦事很妥帖的人,怪不得将他提拔上來。他将短哨放手裡掂了掂,很輕盈,上面封了法術,不管千裡,吹了它阿蕪能立即聽見并找到他。
他簡單寫了信封好,要走,線人趕忙又谄媚道:“還有,請尊主放心,小的們已經将林子裡的屍體處理了,不然過幾日臭了麻煩。”
點墨城裡什麼人哪日失蹤是正常的事情,隻是有個不上台面的規矩,屍體不能見光,看了晦氣。忘了說,這好像還是冼清塵自己的規矩。
冼清塵摸出一片金葉子,給了他一個甜頭。
出門後,隻聽嘈雜的打鬧聲,幾個小孩發了瘋般往村口跑,各個興奮不已,手上還揣着石子兒,小的是碎石沙礫,大的卻如雞子,冼清塵認出其中一個,正是剛才拿石頭砸他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