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塵自然是在給他渡氣。
從他的視角來看,時間撥回到一炷香前——
楚回舟給癡心柳樹根撒完解藥,樹冠上的螢藍色光點瞬間消失,那些紮根在石壁上的枝條也像是吃痛一般收縮回去,逐漸萎縮,幹枯。
牆體搖搖欲墜。
枝條紛紛掉下來,可楚回舟卻毫無反應,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渙散。
冼清塵喊道:“楚回舟!快回來!”
可無奈楚回舟像是被下了降頭,充耳不聞他的呼喚,一臉傻樣。
四面八方包括他們腳下踩的地闆像是都要裂開,已經有水沿着縫隙流進來,整個密室都在山搖地動地搖晃,他快走幾步想将楚回舟拉回來,可惜地搖動的太厲害,他撐着膝蓋往楚回舟看,這小子卻八風不動,站得穩穩當當,好像長在了地上似的。
彭的一聲,他們來時的那個洞口薄膜已破,水流湍急地奔湧進來,不過一會兒就沒過了膝蓋。
冼清塵心道這叫什麼事。他快步一躍,拉住了楚回舟的手将他帶過來,可這小子卻突然又拽住他的衣袖掙紮糾纏,面露痛苦,他想将他扛起來都不行。
他拍着楚回舟的臉:“楚回舟!給我醒醒!”
頭頂的牆體終于堅持不住,發出巨大的崩裂聲。漫天的水柱傾斜而下,壓的他身形一晃。
楚回舟還在沒頭沒腦地糾纏,他一生氣,用靈力打在他的手上。楚回舟吃痛,總算放開了他。
眼看水就要将兩人沒頂,楚回舟恍恍惚惚不能憋氣,避水術更施不到精神恍惚的人身上,冼清塵總不能看着他淹死吧。
于是他趁水徹底罩頂前堵上了楚回舟的嘴,給他渡氣,天花闆碎開了,已經可以看見外面的光亮,就等二人慢慢飄上去。
好好的飄着飄着,楚回舟這小兔崽子竟出劍給了他一下。
他真是要氣死了!
兩人魚躍出水面,楚回舟剛才嗆了一口水的緣故,趴在岸邊咳嗽,也是有他不敢與師父對視的原因在,他隻悶頭一個勁的咳,咳得眼眶泛紅,一邊用餘光偷瞥。
冼清塵紮起濕透的頭發,掀開自己的袖子一看,劍傷短短一道,還在流血。
楚回舟彈了起來:“難道!”
冼清塵沒好氣道:“就是你傷的,為師救你,你反而傷我,真令人寒心!”
“是癡心柳幻相迷惑,對不起師父。”
楚回舟的心也随着那道傷口被撕開了,落寞又苦澀。
癡心柳癡心柳,早該想到的,這種妖物沒有攻擊能力,便最擅長引人入幻覺。
世上的幻覺不外乎欲望,從它的名字中一目了然,癡嗔妄念,他的癡嗔妄念,期待的東西,懼怕的東西,便是他見到的那些了。
楚回舟神思一晃:“那師父可有見到什麼東西嗎?”
冼清塵白他一眼,給自己手臂撒上金創藥:“要是見到了,你我都得淹死。”
師父竟沒有欲念嗎?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确實是他想多了,師父真的沒有鐘愛的人。
楚回舟福至心靈,陡然精神萬分,冼清塵見了又覺郁悶:“還不過來搭把手,為師受了傷你怎麼這麼高興?”
“師父莫氣,都怪我都怪我!”楚回舟忙不疊應聲。
沒過一會兒,塵雲子與一幹人等趕來。原來他們浮上來的地方正是城外的那條河流,交代完前因後果,塵雲子滿意的點點頭:“老夫就知道你們可以做成此事!”
冼清塵還記着他推他那一下,嘲問:“聽仙師意思,是早就有盤算?為何不自己下水?”
“哎呀,青蟬師父,老夫年紀大了,可經不起這般折騰,這種事還是要你們年輕人做啊。”
冼清塵将袋中癡心柳的心遞給他,他啧啧稱奇,向衆人道:“青蟬師父如此智勇雙全,當今世上實屬罕見,實在是不一般,明珠在外,不掩其輝啊!”
衆人都早已視塵雲子為主心骨,聽他如此說,也跟着恭維誇贊起冼清塵來,百姓們已受怪病折磨多日,一時間看到了生機,涕淚交加,要朝冼清塵跪拜。
冼清塵哪被這樣拜過,頓時無所适從。
可架不住百姓與修士們亢奮,竟把他擡起來,一路歡聲朝城中走去。
楚回舟大驚,叫着“師父”往前追,便聽身後朗朗笑聲。
塵雲子拂袖而笑,風動聲遠,對他說:“孩子,後會有期!”
冼清塵沒想到青蟬的名聲就這樣遠揚散播開,他想低調都不成。
這些個在場的修士略有幾個會通文墨,當場寫了一首詞賦盛贊青蟬師徒,搖了傳信鈴铛就送去北地仙門百家去了。另有人畫像一幅,稱贊他才貌雙全,當世大才,也随信一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