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茯苓驚訝之色溢于言表,雙唇微張:“啊……”
楚回舟擡眼:“請問長老,冼氏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看他神色認真,茯苓斟酌了片刻,道:“好吧,告訴你。當年冼氏有兩個孩子,姐姐冼逐雨,弟弟……冼清塵。逐雨生來便擁有一顆聚靈丹心,十餘歲丹心顯露端倪,誰料冼清塵嫉恨姐姐,刨偷了丹心出逃,冼家意外失火,這才罹難。”
“冼清塵,他會做這樣的事……”楚回舟咽下苦澀。
這些年他聽到冼清塵作的惡太多,如今再添一樁也不痛不癢,這個名字已經快要無法與師父的臉合在一起了。
“你前些年受他欺騙,應該也曉明他狠厲之處,這樣的人…… ”
塵雲子打斷了她,對神思恍忽的楚回舟道:“回舟,你先回去吧。”
楚回舟如蒙大赦,揖首離去。
茯苓不解:“說都說了,讓我說完又未嘗不可。”
塵雲子則是擔憂,他望着楚回舟離去的背影,那背影有些許失魂魄魄的味道,藏在飛雪裡,看不真切。
“這孩子啊,心事重,沒有年輕人的樣子啊。”
楚回舟踩着積雪到了宗門飯堂,肩上的雪未曾拂去,不一會兒就化開,洇濕了衣裳。
他要了兩碟小菜,一個人吃,前方突然落下陰影。
是幾個面生的弟子,都羞羞澀澀的,扭捏地遞上一本書,楚回舟一看,是聽雲劍譜。
“楚師弟,能否勞你,幫我們簽個名字?”
楚回舟沒有多問,擡筆就寫下了名姓,幾人便高興地跑開了。
他想起初上聽雲宗的時候,有人說他的劍法是歪路子,他當即就與那人打起來,被幾位長老嚴聲訓斥也沒改。沒想到如今,他的劍法變成聽雲宗熱門了。
楚回舟感激塵雲子,允許他不正式拜師,因為他心中那關總是過不去,他怕“師父”叫出口,與他的那位師父真的就斷了師徒情誼。
楚回舟好想念那年山穴裡的冬景,他與師父蜷縮在洞中,共賞洞外雪景,天地是那麼安靜,可他心中又是那麼快樂,那種幸福到漫溢要脹出來的情緒,從心尖蔓延到四肢。
過往種種,恰如細雪散于風中,都回不去了。
他在午夜夢回時會回憶冼清塵的樣子,想象他們再相見的情狀。
他會想着他的臉自渎,每每高潮疊起,那個幻夢中的冼清塵便也淚光盈盈,摟着他親吻,一遍又一遍說愛他,然後在夢裡再次決絕地推開他,折斷了落花劍。
有誰會想着自己仇人的臉自渎呢?
楚回舟覺得,自己未嘗不是個妖邪。
過了幾日,山下新來幾個飯堂幫工,聽雲宗的夥食突然良莠不齊起來。
什麼清炒白菜裡突然多了一坨鹽巴,蛋花湯裡出現半個蛋殼,甚至大米飯裡還夾了石頭……
掌管飯堂菜品的陸大爺勃然大怒,叫新來的幾個留下,他要嚴厲批評。
幾個幫工于是站成一排,都穿着白色的圍裙,戰戰兢兢縮着頭顱,畏縮的如一排小雞仔。
“一二三四……還有一個人呢!”陸大爺火冒三丈。
“回陸爺,還有一個叫賈冥,可能是害怕……逃了……”
“怎麼選上來的!王八犢子!”
此時,王八犢子“賈冥”正掩了身形,貓在琉璃殿房頂。
賈冥,聽音便知道是個假名,如假包換冼清塵是也。
聽雲宗的警戒結界隻防有靈力的修士,可他或許是天下唯一一個可以讓自己的靈力暫時全部壓制的人,壞處就是身體也變得和凡人無異,剛才跳上房頂時扭到了腳踝,正一抽一抽的。
聽雲宗大大小小無數殿落,他要殺的人,便是居住在最高殿宇的聽雲宗掌門越河君。現如今他的靈力每況愈下,比之每一個當下,沒有更好的時機。
他準備得很充分,迷藥毒藥都帶上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他就賭他不會在這裡死掉,因為命中注定他會被楚回舟在不二宗殺掉。
這是天機給他開的唯一金手指,是失憶多年的報償。
嗅到風中冷冽的冰雪味,冼清塵借着月色移進了陰影處。
聽雲宗的琉璃玉石瓦除了大晴天閃瞎人眼外還有一處不好,月色裡月光也将其照的雪亮,難以遁形。
他隻好走陰影,憑借着詭谲的身法,沒有被一人發現。
他行雲流水地打暈了越河君殿外送藥的弟子,換上聽雲宗的弟子服,端上藥,下入無色無味的不二宗秘制毒藥,自己走了進去。
越河君的弟子來接,問他“原來送藥的阿徹呢”。
冼清塵笑得真誠:“阿徹肚子痛,實在受不了了。”
那弟子又瞅他,月色中怎麼看都覺得這人要是自己見過絕對忘不了。
“師兄,藥都快涼了,快拿進去吧。”
鬼使神差的,那弟子心想也是,趕緊端過藥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