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騙他的嗎?
直覺有危險,楚回舟想要收劍,可他陡然想起剛才冼清塵說的話,還是沒有收手,催動靈力更将寒翎劍送了出去。
這一劍,穿透冼清塵心口,從後心铮铮而出,浴血回到楚回舟手裡。
“我靠!”圍觀者爆發出驚喜的尖叫。
鮮血噴薄而出,可他身上好像沒有那麼多血可流了,冼清塵四肢發軟,頓感輕松,直直跪了下去。
“師父!”
楚回舟已經被剛才的變故弄懵了。
冼清塵為什麼不躲,他分明可以躲開的,他們明明可以再戰……
他為什麼剛才要對他笑呢……
有知覺時,他已經落至冼清塵身邊,想要去按他的傷口。
“師父……你不要死……”他指尖發麻無比,幾乎抱不住他,他也完全按不住那傷口,血從指縫間冒出來,像是初春湧動的春泉。
冼清塵眼前有些發黑,謝天謝地,楚回舟還算給了他一個痛快。
他用盡全力握住楚回舟顫抖的手腕,從齒縫間擠出一句遺言:“殺不二宗…… ”
楚回舟面容扭曲,隻這片刻裡冷汗直流,喉嚨哽咽不能言語。
太快了,他以為師父沒有這麼快死的。
他是恨他,可當他真正死于自己劍下,他感覺自己體内的一部分也随之魂飛離散而去了。
他的恨從此真正得沒了,他年少起傾注了所有的愛也一同消散。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因愛故生恨。
恨是愛的反面,愛是恨的溫床。
冼清塵其實還沒有死透,他的靈力還沒有全散,因此雖然看不見,他還是能感覺到楚回舟抱着他在發抖,有不知是雪還是雨的東西滴在他臉上。
他在心底連聲歎氣,費勁力氣,艱難地又說了一句遺言:“放開我吧……你我算兩清了。”
楚回舟怔然放手,就在他松手的這一霎那,有一道黑影從他眼前掠過,冼清塵奄奄一息的身體被高高提起來。
來人拉開黑袍,臉上黑紋可怖,他哈哈大笑着,五指成爪,在楚回舟面前掏入冼清塵丹元處。冼清塵不受控制地身體抽搐,一枚渾圓的丹心被掏出來,流轉着絲絲靈光。
老宗主貪婪地盯着這枚丹心:“聚靈丹心,我的了。”
冼清塵這回總算是沒氣了,他從高空墜下,胸膛綻開碩大的洞,瞳孔放大,氣息斷絕。
楚回舟爆發出一聲悲恸的哀鳴。
衆人圍上來,不二宗的人也圍上來,他們在此埋伏許久,将這群正道之人團團圍住。
老宗主滿足地舔舐那顆丹心,靈力瞬間舌尖注入,滋潤他那個走火入魔過的幹枯身體。
若非聚靈丹心不是主人心甘情願送出就沒有效力,他也不至于等到現在。
他張開嘴,一下就将冼清塵的丹心吞了下去。
靈力瞬間爬過他心脈,将要重新生發。
一道斬天幕的劍光襲向他。
老宗主看向地上那個殺紅眼的青年人,冷聲一哧。
有了聚靈丹心,憑借他之前積累的修為,這種攻擊根本不堪一擊。今日,就讓他們正道之人命葬黃泉!
他拿出九節長鞭,也甩出畢生修為的一記。
可是,他以為的丹心沒有發揮作用,老宗主驚愕萬分,眼看那劍光逼近,終于意識到,冼清塵騙他,這不是聚靈丹心!
怎麼會!
聽雲宗的消息也會有錯!
等了這麼多年!
等了這麼多年!
他怒不可遏,調轉攻勢,迎着劍招,将鞭影甩下。
楚回舟雙手顫抖,怒目看着這黑衣人在劍光下命喪,可同時,不遠處冼清塵的身體在他眼前爆開,血成雨成線,罩了所有人一頭血霧,場面恐怖令人發指。
那顆頭顱高高飛起,墜下崖壁,再尋不見。
衆人驚駭疾呼,楚回舟卻像已經傻了,他沐着冼清塵的血,視線全是紅霧,頭腦發懵不能反應。
待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将四散而逃的不二宗人斬殺殆盡,冼清塵的血混合了别人的髒血,将他變得面目全非。
楚回舟于不二宗一戰成名。
連殺兩任魔頭,為民除害,可喜可賀!
楚回舟握着寒翎劍,劍光從未如此冷厲,他像個永不知疲倦的殺器,殺盡不二宗上下,居然還能邊殺邊想,自己也如冼清塵一般殺人如麻了。
他已無愛無恨,唯有執着。
他要殺盡所有惡人,從今往後,不再有歸途,不再有退路。
無情心法仿佛是在這一瞬間參破,他的靈力飛速提漲,渾身殺意凜冽,凡人不能近身。
最後,還是塵雲子止住他劍意,沉聲喝道:“楚回舟!你住手!”
楚回舟眸光清明:“師尊,不二宗已盡數伏誅。”
伏鹭道:“……天下第一劍該讓賢了。”
“後生可畏……”
正說着,楚回舟忽然轉身往崖壁之下飛去,仗着劍,一寸寸地找。
塵雲子覺他好像是瘋魔了,來攔他。
可楚回舟神色從未有過的平和,隻是平聲靜氣:“師尊,我要找冼清塵的頭,至少,我想安葬他。”
可是沒有。
沒有!
崖壁之下溪流淺灘,娟娟向前,薄雪地上連點點血迹都沒有。塵雲子與幾位長老一起找,依然一無所獲。
楚回舟持劍在溪前站立許久,久久沒有動彈。
忽然他揮出一劍,萬裡揮冰雪,溪流結冰。
回旋而來的劍風将衆人的衣袍都吹的獵獵作響,山崖之中似有聲回蕩。
落雪朔風吹滿袖,
玉山長空鳴悲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