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摘下來的荷花還在手心攥着,沒再變化,卻詭異地從花心處蔓延出粉色,變成這白荷之中唯一的粉荷。
冼清塵撩開遮蓋視線的荷葉一角,自然是看見了橋上仙尊的仙容。
漫天席地的荷花,唯手心一朵最不一樣,天光酥雪之中,唯彼此眼中最難相忘。
楚回舟立在橋上,理智叫嚣着應該趕緊殺了心魔,可池中人以花為景,什麼威脅也沒有,隻是池水濕衣,勾勒着一圈緊緻腰身,若隐若現膚色,擡着頭錯愕地看着自己。
他長發沾濕,睫上也挂着水珠,随即順着臉頰滑落到下巴,看着懵懂,瞧着無辜。
楚回舟喉頭滾了滾。
這裡是他的識海,這些荷花自也是他的千般念頭具象。
冼清塵手裡的那朵荷倏然變得更粉,并由它為中心,绯色在荷花池中,如漣漪般蔓生出去。
冼清塵看了看手裡這朵,再看了看周圍變化,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他看着楚回舟手從背後移出來,直覺他是要出劍,忙道:“别捅我了!”
話音剛落,楚回舟的手已經伸了過來,沒有劍。
他傾身,稍稍用力,将他從池中拉了上來。
冼清塵忙不疊解釋:“我是看這些荷花好看,對不起啊,哈哈。”
楚回舟沒有說話,視線垂落到他手裡的荷花上,荷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紅色,散發旖旎的香氣。
冼清塵突然意識到。
不對啊,這是夢吧?
那他憑什麼一定要給楚回舟道歉不可?
想到這,他便不怵了,一手捏着花,一手捏過楚回舟的下巴,笑得像個登徒子:“上次你笑得不好看,這次再給我笑一遍。”
一颦一笑都鮮活。
楚回舟仿佛被蠱惑,擡手攏住他的手。
“……上次?”
冼清塵心想也對,這是兩個分開的夢,劇情不是連貫的。
“罷了,讓我想想這次讓你做什麼……”冼清塵怎麼可以放過這種在自己夢裡作威作福的機會。
他勾唇一笑,拍拍他的臉:“再叫一聲師父,我想聽。”
楚回舟眸色幽深,心魔難纏他當然知道,仙界所有人都對心魔諱莫如深,這是難逃的劫數。
隻用張嘴一句話就可以引他入不複。
“師父……”
這聲喑啞的師父真悅耳,冼清塵笑眯眼睛,再提出一個過分的要求:“乖,為師身上濕了,伺候為師更衣!”
楚回舟看向地上暈開的水漬,道:“怎麼伺候?”
“就和以前那樣啊,你這有新衣裳吧?”
識海中怎會有衣裳?
但是也可以有。
隻消一念之間,天地移形換影,兩人由玉橋變到室内,沉香軟塌,衣桁上一件青色的袍衫,袖口用細密針腳繡着同色的竹葉。
是當初在赫連山莊時他穿的那件。
冼清塵還以為是自己的夢憑着自己的心意變出了新房間,滿意地四處走了走,在軟塌上躺了下來。
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他好久沒有躺過這麼舒适的軟被軟墊,遵照本能地滾來滾去滾了三圈,旁若無人大喊一聲:“爽!”
他胡亂将外袍脫了丢在地上,要去解裡衣的帶子,手卻被按住。
楚回舟臉色不佳,目光卻定定落在他身上,冼清塵心頭升起一種惡寒,感覺他的視線太赤裸裸了。
“你轉過去!不準這樣看着我!”
冼清塵頤指氣使道。
楚回舟卻道:“師父不是說像以前一樣嗎?”
以前,以前楚回舟個頭還不高的時候,垂頭幫他系複雜的衣裳帶子,擡起來的目光清澈,冼清塵隻覺得他可愛又懂事,這麼體貼師父。
現在可不一樣,楚回舟的手環上來,莫名的壓迫感圍罩了他,他的氣息極近,冼清塵大氣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要被捏死。
“咳咳,以前我不也自己脫的嗎?這個就不勞煩你了……”
楚回舟動作快,兩指一撚,裡衣解開來,光潔的胸膛,隻有心口一道劍痕。
他又注意到,心魔的脖頸處也有一圈淡紅的痕迹。
冼清塵不自在地收攏上裡衣,嘟囔一句:“怎麼夢裡還不聽話?”
楚回舟怔在原地,看他自己走去了衣桁邊上,将衣裳自己換好,頭發也束好,動作行雲流水,不像是以前四體不勤的樣子。
不對。
不太對。
若是心魔,是從他記憶中複刻的冼清塵的形象,可他記憶中的冼清塵,背上應該還有兩道舊疤。
還有,若是心魔,為何心魔不出言引誘他,反要做這些幼稚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