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亂步放下抹布，轉頭偷偷看了一眼在幫忙擦其他地方的枝垂栗。

這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他們家……他以後要生活的地方，又是什麼樣的呢？

這個孩子隐瞞的事情又是什麼？

總覺得他即将進入的是他從未想像過、從來就難以想像的世界。

可是，他不是孤身一人。

有人陪伴着他的話，去到哪裡都無需畏懼吧？

在枝垂栗的努力幫忙下，還沒到晚餐時間就完全收拾好屋子。雖然是江戶川亂步自己不想讓人來幫忙的，可是兩個小孩子收拾屋子還是挺累的，先回到房間休息一會兒，等傍晚再走回大房子裡吃晚餐。

江戶川亂步坐在房間的榻榻米上，盯着正在看他課本的枝垂栗看。

枝垂栗被他的盯得有點不自在，轉過頭看他，“亂步哥？”

“你的成績真的隻有中上？”江戶川亂步指了指他看書的動作，“一下就翻完了，不隻是翻完而已吧。”

由于保镖都在外面，不會聽見他們說話，枝垂栗完全沒隐瞞的點頭，“在學校的成績也不想太突出，所以會稍微控制一下分數。”

對他來說，要控制分數到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破綻，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雖然年紀還小，做的有些稚嫩，但也因為年紀小，不會輕易被懷疑在控制分數。

江戶川亂步咂咂嘴道，“你的秘密竟然重大到連分數都要控制……越來越好奇了。”

“控制分數也不完全是因為那個原因。”枝垂栗停下翻書的動作，想了想道，“如果成績一直都非常好，本家就會重視起來，給予比現在更多的關注。”

“不想讓本家關注你？”江戶川亂步問，“一般來說、電視上演的不都是分家想要取得本家認同，用盡各種方法什麼的？”

“也是有那種的啦。”枝垂栗很随意的說，“不過我們家族比較沒有這種事情，分家各自都有自己的産業，過得很開心。爸爸媽媽也是，有時候對本家的規矩不太适應……”

他頓了頓，微微皺起眉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唔，總之就是，如果我被本家關注了，爸爸媽媽也會有更多事情要煩惱。他們現在已經很忙了，如果再更忙一點，就沒辦法常常回家了。”

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的說，“不能常回家，你會孤單，所以不想出風頭？”

“對呀。”枝垂栗小小的笑了一下，“很無聊的理由……”

“對小孩子來說一點都不無聊，想和家人更多的待在一起很正常！”江戶川亂步把他手中的書抽走，直視着他，“可是你真的能一直隐藏自己嗎？”

明明還是小孩子。

不、或許就因為還是小孩子，所以在這些大人可能難以理解的事情上特别執着，也更能為此付出很多心力。

明明隻是單純的希望爸爸媽媽可以像現在這樣回家而已，完全不奢求他們能比現在還要更常回家，卻為了這件事能付出很多很多。

江戶川亂步沉默了一下，“你可以多多撒嬌啊，他們會聽你撒嬌的吧？和他們說希望他們多多回家，他們就會多多回家了。”

枝垂栗的雙親一定也知道自己回家的時間不多，畢竟都說出了希望他可以多陪陪枝垂栗的話。可是工作大概真的很忙碌，也可能是枝垂栗一直表現的都太乖巧了，難免讓他們有意無意的忽視了他真正的需求。

果然枝垂栗也這麼說，“他們真的都很忙，很多事要做。唔、不過我也沒有非常孤單，因為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很多課程要學習，每天都很忙碌的。”

江戶川亂步默默看他，“每天都很忙？”

枝垂栗用力點頭，“學校的課程上完之後，下午還安排了其他的課程。這兩天是偷懶！”

江戶川亂步想了想，“都不和學校的朋友一起玩？”

“會一起玩，可是能一起玩的時間比較少，大家都很忙呀。”枝垂栗理所當然的說，“我們是貴族學校，每個人上完課都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從他們這個年紀就是如此，一直到高中畢業都會是如此。

江戶川亂步嗚哇一聲，露出有點震撼的表情，“如果我和你上同一間學校，也要這樣？”

“不一定。”枝垂栗說，“有的同學課後是去上補習班，會比較悠閑一點。也有一些什麼課都沒有上的，都可以自己選。”

江戶川亂步聽着聽着，露出猶豫的表情。

枝垂栗想了想，“亂步哥，想和我上同一間學校？我們到高中都會在同一所學校上課，隻是教室位置不一樣而已，可以在同一個地方上學的哦！”

江戶川亂步看他努力推銷，停頓了一下，還是道，“我還是想去橫濱的警察學校看看。”

這次換枝垂栗露出有點小猶豫的表情，“橫濱啊……橫濱現在的情況不是非常好，雖然警察學校是寄宿制，離市中心也比較遠，可是、”

“不是非常好？是什麼意思？”江戶川亂步長期生活在安甯的鄉下，對大城市一直沒什麼概念，也不知道他說的好不好到底是什麼意思，“環境不好？”

“是呀。”枝垂栗想了想，很直白的說，“橫濱的極道勢力盛行，在橫濱的警察都要冒着生命危險工作。警察學校雖然不會受到襲擊，但是和極道勢力對立，不是很安全，在裡頭的人脾氣會很暴躁。”

江戶川亂步不覺得他在騙人，卻又不是很能理解，茫然的說，“可是爸爸曾經和我說過，如果他們發生什麼事就到那裡去，會有人接濟我。”

“因為、那邊的校長和江戶川先生曾經是關系不錯的同僚。”枝垂栗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或者說不知道從哪裡看出來的，“但已經是以前的事了。雖然校長會接濟你，不過頂多讓你入學、幫你減免學費，後來的事情都不會插手的。”

江戶川亂步盯着他問，“什麼後來的事情？”

“比如你的人際交往……之類的。”枝垂栗摩挲了一下國文課本的封面，還是決定很直白的說，“我很喜歡亂步哥的個性，可是你在外面會很容易得罪人的。如果你不說出已經被爸爸媽媽收養的話，很有可能會被趕出學校。”

江戶川亂步确實沒打算在進入學校的時候和他們說他現在是枝垂家的人。光是看那些奇怪的大人對枝垂家的态度，他就能想像如果透露出來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發生。

他讨厭那種虛僞的、為了什麼目的而來和他搭話的人。

可是、

江戶川亂步忍不住道，“我真的會被趕出學校？哪有那麼誇張，國中是義務教育耶！”

枝垂栗帶着點同情的看他，“橫濱是沒有法律的，沒人在意是不是義務教育，想把你趕出去就趕出去了。”

江戶川亂步真的有點震撼，“什麼啊！連義務教育都不在意？！我們鄉下都要遵守的東西，城市人反而不需要在意？”

枝垂栗沒忍住笑起來，“我們東京人也很在意的，隻是橫濱不在意而已。”

“什麼奇怪的地方。”江戶川亂步難以理解的說，“都已經去上學了，還能把人趕出來？！”

他倒是不懷疑枝垂栗說的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既然枝垂栗會用笃定的态度說出來，一定就是正确的。

……這麼說起來，自己笃定的相信一個小學生說的、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一樣的話，好像也很奇怪。

可是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真的不覺得枝垂栗說的會是錯誤的。

“不過。”枝垂栗眉眼彎彎的，“亂步哥現在還是會想去看看，對吧？”

江戶川亂步不知怎麼也笑起來，“當然。爸爸說過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雖然爸爸不是在橫濱就讀的警察學校，是在京都上學的，但爸爸也說過，隻有橫濱的學校才有可以信賴的人能接濟他。

但是，聽枝垂栗這麼說……人大概就是會改變的吧，即使以前能信賴的人，現在也不一定能真正信任了。

無論如何。

他目前還是想去看看。

不會用枝垂家養子的身分進去上課，但是也不想住在那裡，他隻是單純的想去那裡上課、看看爸爸讓他去的是什麼樣的地方。

“如果你被趕出來，就和我一起上課吧？”枝垂栗眼睛亮亮的說，“我想和你一起上課！”

江戶川亂步咂咂嘴，“這是建立在我被趕出學校的情況下吧？我才不會被趕出學校！”

“唔。”枝垂栗目光微微飄開，“嗯，不會。”

江戶川亂步默默戳了一下他的臉，“騙人。”

枝垂栗雙手握拳，做出加油的手勢，“亂步哥隻要努力一點，一定不會被趕出去的！”

“努力什麼啊。”江戶川亂步說着，目光在課本上晃過，“努力上課？”

枝垂栗摸摸他的頭，“不是努力上課，是努力和大家打好關系。”

江戶川亂步嫌棄的說，“如果同學都是笨蛋，我為什麼要和笨蛋打好關系？”

枝垂栗滿臉老成的歎了口氣，“就是這樣，就是因為這樣才絕對會一下子就被趕出去的！”

江戶川亂步其實多少也有自覺，不過還是滿臉嫌棄的說，“那也不是我的錯，是其他人太笨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