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垂栗其實是個很忙碌的小學生。
江戶川亂步深切的感受到了這件事。
每天下午都有不同的課程，即使是周六也整天都有安排，上午是從十點開始的禮儀課程，下午則是持續三個小時的和琴課。
“最近除了和琴之外，還會加練半小時筝曲。”枝垂栗把自己的課表放在桌上給江戶川亂步看，“禮儀課程要結業了，之後周六上午會空下來，還沒想好要上什麼課比較好……最近在想是不是要改成筝曲課。”
江戶川亂步眼花缭亂看着他的課表，“你的同學也是這樣上課的？”
枝垂栗點點頭，“有一些是，不過也會有一些更悠閑一點的……一般是那種、唔，後面沒有家族的有錢人。”
江戶川亂步想了一下，“哦，暴發戶。”
枝垂栗也想了想，沒否認他的話，“有的是暴發戶，也有一些是經商成功的商人之子，或是醫生或其他高薪職業的家庭。”
其實也有一些是極道家族裡的孩子，不過是極少數。
這類底蘊較淺的家族，有的就不怎麼在意小孩的家庭教育，花錢讓他們進了貴族學校後就完全仰賴學校教育。
當然也有一些家庭會讓孩子們去學很多東西，可是他們的資源和世家相比相對的會比較少。
“突然變成有錢人就是暴發戶……”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的說，“那我也是暴發戶耶。”
枝垂栗一愣，撲哧笑起來，“什麼呀！亂步哥哪是暴發戶？完全不一樣呀。”
江戶川亂步很有道理的說，“都是突然變成有錢人啊。”
枝垂栗好像覺得他的說法很有趣，笑得特别開心。
不過這不是重點。
江戶川亂步知道同學裡頭還有暴發戶，終于對學校沒那麼憂心了，“原來學校裡還有和我一樣從普通人一下子變成有錢人的。”
他看見枝垂栗的禮儀課程，本來還有點擔心會不會就隻有他不懂這些，現在看來絕對不隻有他一個人不懂。
枝垂栗安慰道，“初中以上還有特長生，普通人很多的哦。應該說，古老的世家才是真正的少數，如果每個人都像我們一樣，那我們和普通人也就一樣了。”
像枝垂栗這類來自大世家的人，無論成績究竟好或不好，還是就在中間等級，都被學校裡的無數人關注着。
因為他本身就是不普通中的不普通。
也就是說，被枝垂栗父母收養的江戶川亂步，也即将成為整個中學的焦點。
江戶川亂步光是想像都有點累，不過那也是之後的事，目光和思緒都暫時從課表上挪開，看了眼時間，“你的花道課要開始了。”
今天是周五，枝垂栗下午的課程沒有取消，要上的是花道。
枝垂栗下意識的跟着看了眼時間，微微瞪大眼睛，“……還沒換衣服！”
他站起身，剛想走到衣帽間，又忽然想到，“亂步哥要不要來我的衣帽間看看？”
江戶川亂步在家裡的衣櫃都被枝垂栗看過了，當然不會拒絕他的提議，“我要看看你有什麼幼稚的衣服！”
和他現在還空蕩蕩的衣帽間不一樣，枝垂栗的衣帽間裡雖然不能說是滿滿當當的裝着一大堆衣服，但也絕對不算相當少——一邊放着正裝，一邊放着休閑裝和家居服。
分門别類的擺放着，好像在閃閃發光。
江戶川亂步遮了遮被想像中的閃光閃到的眼睛，“這不是衣櫃，是什麼賣童裝的地方吧？！”
枝垂栗沒忍住笑起來，“哪有那麼誇張。”
江戶川亂步跟着走到他放着正裝的地方——不隻有和服而已，還有一些小孩子穿的西裝，琳琅滿目的。
“七五三穿的裙子沒在這裡？”江戶川亂步剛說完，就眼尖的發現在照片裡看過的振袖和公主裙，“隻有這兩件還在？”
“三歲和五歲的都不能穿了呀。”枝垂栗不知何時已經脫光光了，拿起一件深藍色的和服，動作很熟練地自己穿，“不能穿的就拿走了，不然衣櫃會滿出來的。”
江戶川亂步的注意力完全被枝垂栗拉過去，震撼的說，“你會自己穿和服？！”
枝垂栗理所當然的回答，“是呀。我們穿和服的機會很多，亂步哥也要學會穿和服哦。”
江戶川亂步歎了口氣，“好麻煩。”
“不麻煩的。”枝垂栗迅速穿好衣服，擡頭看他，“一開始不會穿的話，可以讓人過來幫忙穿。”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有點抗拒，“讓人幫忙穿衣服？”
枝垂栗把換下來的居家服疊好，“因為和服不太好穿，平常沒在穿和服的人會很生疏，讓人幫忙穿一點都不奇怪，外面租和服的店家也有幫忙穿和服的人哦。”
江戶川亂步還沒體驗過和服租借，咂咂嘴道，“算了，到時候再看看。”
枝垂栗現在穿的不是紋付羽織袴，隻是穿更輕便的準禮裝。
……依舊莫名的很适合他。
江戶川亂步沒忍住多看了枝垂栗幾眼，“你意外的很适合和服耶。”
“不是意外。”枝垂栗眉眼彎彎的說，“我穿什麼衣服都适合！就連穿洋裝和振袖都很可愛。”
江戶川亂步嫌棄的說，“竟然自己講。”
枝垂栗最後整理了一下衣服，“亂步哥也會很适合的和服的，我已經能想像了。”
江戶川亂步也想像了一下，嘴硬的說，“我倒是不能想像。”
他連制服都不太喜歡穿了，還要穿這種麻煩的衣服……
“會很帥氣哦。”枝垂栗笑着說，“亂步哥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江戶川亂步正處在被誇獎帥氣會很快樂的年紀，得意洋洋的說，“當然啊，我穿什麼一定都很好看！”
不過，無論他覺得麻煩與否，在一定的場合上還是要穿正裝。明天上午枝垂栗上禮儀課的時候，會有人來幫他量身體的各種尺寸，用來定制和服和西裝。
他來到這個家裡，就不是可以随意選擇要穿什麼衣服的普通人了，要開始進出需要穿特定衣物的場合。
現在一般人大概隻有在七五三節和成人式有可能會穿上和服了，不過在枝垂栗看來，和服還是非常日常的服裝。
江戶川亂步其實早就已經有之後要穿正裝的心理準備了，隻是和枝垂栗抱怨一下而已。
他跟着枝垂栗走到一樓，朝着上課專用的和室過去。
枝垂栗穿着寬松居家服的時候還看不太出來，現在穿着和服，就能深切感受到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儀态。
和在家裡看見的一大堆京都人有點像，可是又不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關東和關西在禮儀方面也有點不同的原因。
但是，很好看。
雖然還小小年紀的，可是已經學習了很久的禮儀仿佛刻進骨頭裡，做什麼都不會消失。
江戶川亂步無意識的想着，和枝垂栗一起走進和室裡。
負責教授講習的老師已經坐在裡頭等候，是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女性，穿着素雅的和服、帶着柔和的微笑，和他們打招呼，“栗少爺、亂步少爺。”
江戶川亂步雖然還沒被正式介紹給所有人，但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會出入枝垂栗家裡的人也都知道了，不會因為一無所知而對江戶川亂步有所怠慢。
他要來看枝垂栗上課的事，老師也已經被管家告知過，在合适的位置放了一個給江戶川亂步坐的布團，讓他可以有絕佳的視野觀看課程。
江戶川亂步先是盤腿坐下，又看了眼枝垂栗和老師端正的跪坐姿勢，跟着換了個姿勢，跪坐到布團上。
“課程比較長，亂步哥可以随便坐。”枝垂栗眨眨眼道，“我到後來也會坐不住的。”
教花道的老師輕輕笑起來，“是呢，栗少爺到後期就要換成盤腿的姿勢。不過沒關系的，我們流派講求的是自由、不受拘束，自身要感受到悠然惬意，才能将想法自由表達出來。”
花道的流派很多，枝垂栗家選擇的這個流派就是最适合他們家個性的流派，不會太在意條條框框的。
而且枝垂栗以後也不會一直鑽研花道，這隻是陶冶身心的課程而已，所以他一開始才會說不穿和服其實也沒關系。
不過有時候在某些比較正式的場合，會需要穿着和服和其他人交流花道，因此枝垂栗還是要習慣穿着和服插花，以免到時候覺得不習慣而不得體。
江戶川亂步之後其實也會被要求着了解花道相關的事情，不過若是了解後依然沒有興趣，也不需要像枝垂栗一樣連着插花技巧一起學。
畢竟他已經是中學的年紀了，課業會相對的開始忙碌起來，不會像枝垂栗一樣有這麼多空閑時間可以運用。
這些事情都是枝垂栗告訴他的。
他看着枝垂栗動作優雅的拿起一支不知道是什麼的花，又拿着剪花的剪刀，毫不猶豫的将一定的長度剪斷。
“這是芍藥。”花道老師語氣柔和、語速緩慢的說，“在東方也被稱作将離草，象征着愛情與友誼。現在用的花材是我帶過來的，被指定的花材，花語的意義就會減輕很多；如果自己選擇花材，花語就有着很大的意義。”
她明顯是解釋給江戶川亂步聽的。
江戶川亂步想了想問，“就像花店的花束一樣？”
“沒錯。”花道老師笑着說，“花束、盆栽，或是放在花器裡的花都是一樣的，都有着想要傳遞出去的事物，是含蓄溫柔的溝通方法。”
她的聲音和語調都恰到好處，讓人莫名的就能将她的話語記在腦海中。
江戶川亂步原本還覺得插花是有點無聊的事情，但是看着枝垂栗的動作、聽着老師的講解，不知不覺也專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