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歸硯感覺脖間的力道更重了些,熱意似乎要噴薄出來。
他擡目看着對方,掐了掐手掌強裝鎮定,脖子微微往後傾,那劍刃便又往前幾分。
被血色襯印得稍白的唇上下啟合:“弟子,前幾日下山除怨,不夠謹慎,被魔物鑽了空子,這才被魔氣傷及心脈。”
語調聽不出差錯。
回答完,男人面上的神色未變,隻是将伸出的長劍收了力道,橫在脖子上的冰涼稍稍褪了些。
有滾熱從脖頸上滴落,伴着疼痛,甯歸硯不動聲色深吸了口氣,揚起頭擡了手将落在鎖骨處的滾熱一抹,嘴角動了動。
“師尊莫不是是懷疑我與邪魔勾結?”
季宿白垂眸盯着甯歸硯看了兩眼。
山頂的風雪盛,青年那薄弱的身子有些挨不住,低着頭發出陣陣難掩的咳嗽。
橫在脖頸前的劍化為虛光消散,甯歸硯擡頭,喉頭滾了滾,撐着地上綿軟的雪站起。
他擡頭看向前方的男人,嘴唇上的紅在白皚皚下顯得弱柳扶風,被呼出的熱氣噴灑,就更弱不勝衣了。
甯歸硯正要開口,對方倏然将手中的玉佩扔了過來,砸到他身上好一陣疼,好在及時接住,不會賠上他全部身家。
“如此荏弱,他們竟也派你上來。”
季宿白的目光從甯歸硯寫滿了柔弱無辜的臉上轉移到曾受傷的那隻手上,上面纏繞的盈盈魔氣消散幹淨。
他颔首又瞧向那枚玉佩。
“這玉佩,林自潛給你的?”
甯歸硯将玉佩捏住,心想這林自潛是誰,愣了半晌,才堪堪從他知曉不多的劇情裡找到。
他作答:“二長老體恤我尚未痊愈,給了這玉佩禦擋風雪。”
“禦擋風雪?”季宿白掀起眼仔細打量了甯歸硯一番,視線在對方的眼上拂過,留下些許疑惑。
“他倒是舍得。”
說完,周身的氣息淩冽了許多,風将甯歸硯腦後的黑紗吹得飛揚起,哪怕是眼前隔着一層阻礙都讓人眯了眯眼。
“我從未收徒,你是自認,還是那些老頑固自作主張?”
甯歸硯将手放下,袖口擋住微微發顫的手,勾出一抹笑,恭敬回答。
“弟子年少被大長老所救帶回天一山,無處可去,便将我留了下來,那時師尊已經閉關,因此拜師事宜,就暫時擱置了。”
說罷,前方的男人便動了,擡步向前走出幾步,停在甯歸硯面前,沉沉看着面前眉黛如煙的男人。
周身的氣壓又重了幾分,甯歸硯下意識想要往後移步,便聽見男人诘問。
“那你害怕什麼?”
甯歸硯擡頭,遽然和一雙被包裹在冰天内的墨色眼眸相撞,被撞得七葷八素,差點失了分寸。
他穩住氣息,盯着對方釋放的壓迫,面上無所波瀾。
“師尊揮斥八極,弟子敬重。”
漂亮的話說完,他再次道出本次來的目的。
“本次弟子大選是百年來最為盛大的選拔,因此長老堂希望掌門出面,為前來參與選拔的後生鼓舞,也不怠慢了前來的外宗修士。”
甯歸硯這邊事無巨細道來,那邊卻是散漫着目光。
那消失的劍不知何時懸在了男人身後,劍刃泛着的冷意透過薄紗映入甯歸硯眼底。
甯歸硯心裡咬了咬牙,心裡罵着“不愧是‘不近人情’”的話,言語上又恭敬得不得了。
“師尊若是無意,弟子便下山去告知幾位長老。”
他抱拳朝劍身後看了眼,露出棕色屋檐的側方小路上又不明顯的鷹爪印,幾句話下去,已經被掩蓋了不少。
甯歸硯收回目光,艱難轉身去,那柄懸在季宿白身後的劍“唰”的一聲再次擋住了他的路。
甯歸硯眼紗下的眼睛顫動着睫毛,他停住步子,等身後的人走到身側,微微側身彎腰,一手從袖口探出,往不遠處的大門虛虛一擡。
季宿白卻并未順着動作朝大門處去,而是停在甯歸硯身邊,眉頭一蹙,背在身後的手倏然伸出往甯歸硯肩側一彈一指一拍,将人拍得搖搖晃晃要往他那邊倒下去。
腦袋将碰到季宿白衣側時,懸在前方的劍倏然一晃一轉一橫。
劍背将人推了回去穩穩站住。
感受到肩膀處袅袅熱意和停止的疼痛,還沒來得及驚疑,心情便上下起伏一番,最後看着抵在他腰側的劍柄,甯歸硯臉黑了一瞬。
他是什麼沾上了就會變成擺不脫的附身小鬼嗎?有必要避如蛇蠍?
季宿白看着甯歸硯站穩,冷哼一聲。
“第二十四代弟子?”
雖然沒笑,但言語裡的嘲諷言溢于表。
甯歸硯抿抿唇,扯出一個笑,不甚在意地答非所問:“明日便是弟子大選,師尊可是要現在随我去長老堂?”
季宿白不作回答,隻是在甯歸硯臉上又瞧了一圈,目光赤裸。
他揮揮袖,忽然宅内的風雪便停了,隻餘下還未來得及反應的雪從樹上撲簌簌往下落。
季宿白雙唇一動:“那便走一趟。”
甯歸硯牽動唇角拉出一抹笑,走在前方帶人下了山頂前往長老堂。
他離開的時間不久,回去時長老堂附近确是聚了不少人,甯歸硯一一掃過,衆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身上,後轉移到身邊那位白衣勝雪容貌昳麗的男子周身。
驚豔的目光沒持續多久,便成了慌亂,幾個人神色驚慌朝兩人走來。
甯歸硯收回目光,待人上前來,他便微微笑,親和地詢問:“師弟,何事如此慌張?”
前來的人甯歸硯沒見過,應該說這周圍的人他都沒見過,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隻能緩緩道:“師弟,... ...”
話還沒說完,那師弟便瞪眼捂着嘴從袖口中拿出一帕子,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就要往甯歸硯手裡塞。
塞到手裡後,他就嘴裡急急燥燥地吐出幾個字。
“大師兄,你,你,你。”
甯歸硯彎眼斂了神色,将帕子收下好整以暇:“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