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哥雇傭的那位兄弟很快就送了東西來,滿滿一袋子,來時不是甯歸硯見到時那副窘迫的模樣,身上的衣服換了一身,倒有些像新的。
他老老實實地将東西放下,見甯歸硯打開來滿意地笑了笑,心裡頭的石頭落下。
“公子您可滿意?”
大概是來時那位劉大哥說了什麼,男人的表情有些谄媚,但看向一旁的季宿白時,又露出些許驚慌恐懼,想必是被某個故事給吓得不輕。
甯歸硯裝模作樣将送來的那些羊毛料子瞧了兩眼,手上揪下一塊,手上輕輕撚搓着:“不錯,劉大哥家的羊毛,也是極好的... ...”
他頓了頓,笑眼看向身前低頭的男人,起身将人彎下的背脊撫平。
“大哥不必拘束,村裡到城内的路也不算短,一路奔波,也口渴了吧?”
甯歸硯倒了杯熱茶捧着,雙手遞上:“喝點茶?對了,我姓甯,您叫我小甯便好,還不知道大哥怎麼稱呼?”
大抵是沒想到甯歸硯如此不拘小節,男人便也沒了那份拘束,憨笑着接過茶:“我叫張大壯,公子想怎麼稱呼都可以。”
甯歸硯彎眼點點頭:“張大哥。”
張大哥像是沒反應過來,愣愣應了聲。
身後手指敲擊桌面的頻率不斷加快,甯歸硯回頭看了眼,被季宿白泛冷的眸光給凍着,他回過身,進入正題。
“對了,我今日在外面看見大嫂了,看樣子,懷胎已經快足月了吧?是不是快生了?”
此話一出,張大大壯的表情凝滞了幾秒,先前客氣恭敬的神情一轉有些複雜。
“啊,啊,對,應該是快生了。”
說話的語調也有些僵硬。
甯歸硯的目光在他臉上随意掃過。
“那大哥應該是有認識的穩婆吧?我來此尋親,正巧家中的姨母也需要接生,隻是這城内的穩婆都推脫,張大哥可有認識的?”
林言言和景弗在門外偷聽,聞言忍不住笑出來聲,感覺到門内的人影晃動,林言言又立刻捂住嘴,睜大眼睛拉拉旁邊靠在牆邊景弗的袖子。
“師弟,師弟。”
景弗低頭瞧了眼抓住他衣袖的手,最終沒有拍開,淡聲回答:“怎麼了?”
林言言又忍不住彎眼;“師兄他好會編啊,之前是尋親,現在是找穩婆,我們哪兒找那麼個親人啊?哈哈。”
景弗也沒掃她的興緻,點點頭“嗯”了一聲:“好笑。”
林言言頓時無言以對,嗔着瞪了景弗一眼:“你真沒趣,明兒把城裡作亂的東西捉到了,師姐帶你去玩,免得你悶成師尊那樣的。”
景弗:“... ...好。”
門内,張大壯的表情更加錯愕了,他打量了一下甯歸硯,眉心就皺得更厲害。
遲疑半晌,他朝季宿白那邊看兩眼,欲言又止。
甯歸硯看出他的猶豫,開口詢問:“張大哥,怎麼了?是不方便介紹嗎?”
張大壯将茶杯放下,擺手搖頭:“沒有沒有,隻是,隻是... ...”
他歎了口氣。
“甯公子還是去别處找吧,也快快離開廿城,城裡的風聲您應該也聽過,很多大富貴的人家若要生産,都是去隔壁城内接生的,若是來得及,您和您的家人也可以過去,總之,萬萬不可在城内生産,若弄不好,可就,可就... ...”
甯歸硯也随着他的話略微無奈:“若是可以,我們便也那樣做了,但時間上恐怕趕不及,而且家中小妹也在山中學過幾年驅災滅邪的本事,多少能應對一些,所以就不打算再奔波了。”
他似若無意地提起這茬,張大壯的目光便灼熱地燒了過來,他雙手緊緊抓住甯歸硯的手,渾濁的目光頃刻清明:“公子,公子,剛剛是說?”
他想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似的,抓着甯歸硯的手,眼睛邊緣泛起了紅,話落就跪下擡頭懇求。
“公子,公子有法子對付那鬼邪?公子可是有法子?”
張大壯的語氣激動,偶有磕絆,嘴唇顫抖視線落不到實處。
“我,我知道我不該,但公子若是有法子,我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娘子吧,救救她吧!我就那麼一個孩子,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甯歸硯忙将人扶起:“張大哥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他将人扶起,安慰着:“若是能幫,我自然會幫忙,隻是大哥的意思是?”
張大壯被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他摸了摸淚垂着臉。
“實話實話,我妻子已經有半月未能睡好了,整夜整夜地做着噩夢,問她夢見什麼,她也不說,隻是一個勁的哭,之後劉家,就是賣你們羊毛的那位,他不知道找那尋來一個道士,在羊棚周圍貼了一堆符紙,還不準懷孕的婦人進入,他走前,我妻子偶然來送飯菜,被撞見,那人便說!說... ...”
“說我家娘子懷的孩子是引魂胎!生下來就要被鬼邪纏上!”
“我,我沒有辦法,我害怕,之後就沒回過家,劉大哥人好,沒說出去,我們才能在村裡呆着。”
甯歸硯挑了挑眉:“道士?那羊圈外那些符紙,都是他貼的?”
張大壯點點頭:“對的,聽說能驅邪,我幫忙喂羊,手上也得了一張,怕我染上什麼怨氣引來了鬼怪,而且圈裡總是丢羊,聽說,就是那鬼邪偷走的,就偷些母羊,也不知道是做什麼,晚上就是整夜不睡,也能丢。”
甯歸硯若有所思;“這就奇怪了,張大哥,能看看那符篆嗎?”
聞言,張大壯在衣襟内找了找,拿出一張略微褶皺的黃表紙,上面的确畫着符文,符文組合起來,也确确實實是驅邪的咒法。
甯歸硯接過,側身捏着,皺了皺眉,将氣翻轉,随後問道:“這符,哪面是正?”
張大壯“嘶”了一聲,忽而想起,指了指甯歸硯看着的那面:“那大師說,符文偏上為正。”
甯歸硯又問:“這符篆,何時給你的?”
張大壯:“是劉家當家的給我的,他見我整日在棚内,怕我出事,就給我這個護身。”
聞言,甯歸硯将東西收好交還給張大壯,笑笑道:“我也略懂一些,這符文大抵是有用的。”
說着,他側目看向一旁站起來的季宿白,對方在瞧見那符篆後就變了臉色,此刻的神情有些危險。
甯歸硯又和張大壯說了幾句家常話,套到了他妻子所在的地址,随後讓林言言他們送人回去了。
等人走了,關上門,甯歸硯臉上的笑意倏然減半。
如果他看的那些藏書沒有記載錯誤的話,剛剛拿在手裡的符篆,可是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