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旁的矮凳開始不受控制地震動起來,和甯歸硯之間的距離也不斷拉近,莊府整個都震動起來,像一顆被連根拔起的枯樹。
那些升起的沒升起的物件,都圍繞着兩人過來,分不清針對的究竟是季宿白,還是季宿白身後的人。
甯歸硯擡起雙眸,他将眼前的遮擋扯下,那抹不明恨意的目光便将他完全包裹住。
他看見徐娘張大了嘴,甚至能瞧見她已經腐爛的咽喉,沉默從喉間湧出,周圍的黑色魔氣将她整個人都掩蓋,再瞧不見原本的模樣,隻剩下那一團黑色。
比黑夜還要深刻的顔色。
甯歸硯的心跳了跳,像忽然暫停了似的,他喘不過氣地撐着站起,看着身旁已經沒了氣息的瘋婆婆,喉間一股熱意,但還是跪下将人抱起。
他那樣的身體隻能抱着人顫顫巍巍地跪在原地,就是站起也是艱難,因此也沒太想要帶人離開。
甯歸硯擋在瘋婆婆的身前,徐娘瞧不見人,黑霧中無數雙眼睛發出森森冷意,周圍的物品都朝甯歸硯後背砸去,被一劍揮開。
轉頭,是季宿白施了咒法,這莊府内的鬼魂全被莊府内的大陣用以束縛徐娘,但同樣,他們也是滋養徐娘的存在,算是徐娘的一部分。
“乓!”
被一劍斬斷的物件砸落在甯歸硯身側,他手臂緊了緊,将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一雙眸子落在那些斷了的物件身上,滿眼的後悔。
“小心點。”
季宿白丢過來一句話,捏訣施咒将沖過來的徐娘擊退,随後迎上去。
那柄黑灰色的長劍在黑霧當中不斷閃出,莊府也被兩人的打鬥徹底毀壞,甯歸硯抱着瘋婆婆被藏匿于層層的塵霧當中,他擡手捂着嘴,心裡暗暗不爽,手上撐着腿,微微睜眼将瘋婆婆背起。
因為腿腳都受傷,後背還被撞擊在柱子上好幾次,他沒能好好背着,幾乎是拖着人往更裡面走,末了,重重摔倒在地。
昏過去前,甯歸硯又多了點後悔,答應人的事情沒做成,還給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一點便宜沒占到。
季宿白結着印,冷眉将徐娘困在一方。
徐娘周圍的魔氣散去,那些圍繞在她周圍的鬼魂也都趨于透明,最後在湧向莊府大門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哈哈,哈哈哈哈——”
徐娘撫摸着自己的脖子,上面溝壑般的痕迹似乎淡了些,她緊閉起雙眼,看着是不再做抵抗。
劍身入心陣法成的那刻,徐娘猛地睜眼,身後微弱的風忽然凝聚成團,她死死看着甯歸硯旁邊的婦人,一道風刃迅速揮過去,擊中了目标的位置。
季宿白詫然,反應極快地将陣法設下,随後捏着咒訣朝甯歸硯的方向施展,灰塵散開後,卻不見地上的兩人。
“叮鈴鈴。”
又是一陣鈴铛聲,離開主人的劍瞬間轉了個方向朝着正堂屋内去,幾乎被毀壞的隻剩下一層薄薄隔擋的桌前站着一人,他甚為有禮地朝季宿白颔首,随後将手中抓着的兩人往前帶。
“宿白仙尊,久聞大名,不如一見。”
季宿白對這人的出現絲毫沒有感到驚訝,他看着對方捏住甯歸硯的手,暈倒的人在對方手心如同一隻随時能捏死的螞蟻。
“終于舍得出來了?在背後躲了那麼久,你倒是能等。”
他啟唇,收回劍,擡起的手卻沒收下。
徐應笑笑,将季宿白的威脅置之度外,腰際的鈴铛随着他的動作晃出聲音,和夜間的風一樣輕飄飄。
“仙尊不會想知道我要做什麼的,一個已經死了,一個,是你厭煩的大弟子,我帶走,也沒什麼吧?天一山死了一位英勇的仙士,也沒多少人在意,我帶他走,這廿城的事情,一筆勾銷,如何?”
季宿白冷眼看着他,忽然發笑:“一筆勾銷?那些救下的嬰孩,送去醫館也死了半數,何來的一筆畫,又如何勾?”
徐應斂了笑,默聲片刻,擡頭陰沉沉地看着季宿白,随後将甯歸硯往外一推,手中捏訣。
季宿白看着人倒下,成了一團黑霧,暗了暗眸子将劍化為流光追去。
走前,青年的話語在莊府的上空回蕩。
“季掌門,人我帶走了,你殺了我養的魂,我便殺了你的大弟子,如果你能找到我的話,說不定他還活着。”
陰暗潮濕的山洞略顯可怖,水滴的聲音和低溫度一齊侵擾着男人,但身側又伴有焰火燃燒的噼啪聲。
甯歸硯是在一冷一熱的折磨中醒來的,醒來時腦袋混沌,擡目看過去,半天才反應過來前方的人是誰。
他撐着旁邊的岩牆坐起,靠在壁上,歪着頭看着徐應,忽然發笑,随後踢了踢旁邊的小石子,小石子滾到徐應的腳邊,對方便擡起了那雙陰翳的眼眸。
“徐應,這交易,我可沒做成,你把我弄來,是想殺人滅口?”
甯歸硯冷冷質問出聲,對上徐應的目光,竟然也沒覺得怵。
畢竟他現在都這副樣子了,恐怕不用人殺,自己呆着就能咽氣,自然也不怕惹惱了對方。
甯歸硯見人不回答,還是一股腦搗鼓他那個火堆,于是往旁邊瞟了瞟,沒看見瘋婆婆的身影,側身從地上也拾起一根木枝,在火堆裡戳了幾下。
他問道:“不是讓我想辦法給人帶回來嗎?人死了,你就給扔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