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沈琛就愛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美好生活。不是在星級酒店,就是在星級飯店,不是在健身房跑車,就是在豪宅景區。
白浮清感覺刷刷他的照片,很快就能足不出戶遊完整個地球了。
偶爾也會點進他的直播間,看看他在做什麼。
聊天?唱歌?吃飯?帶貨?PK?
白浮清随便刷了一個他看不懂機制的禮物,然後退出。
偶爾的偶爾,沈琛會在綠泡泡上私發一些吐槽。
看到網上一些污蔑攻擊,他會很生氣,但是又得忍着不能回應,所以白浮清就收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解釋和反駁。
等說爽了以後,那家夥又會很不好意思的道歉,打錢。
白浮清不知道這段關系在他心裡算什麼,朋友?咨詢?
如果是前者,收錢了以後得還人情;如果是後者,收點錢确實有好處。
某個假期的夜半,他挂着沈琛的直播學習,斷斷續續聽到沈主播在說近況。
“……最近啊,在忙一些從沒做過的事情……嗯,我才不要劇透呢,你們自己猜,可以期待一下哦,我自己反正很期待吧。新的照片不好看嗎……哪裡不好看了,我覺得還挺好玩的……偶爾突破一下風格嘛……啊,這個小零食,這個小零食很好吃的,可愛又好吃,所以我一直在吃嘛,不知不覺都吃了那麼多……是啊,主播天生麗質,狂吃不胖……”
沈琛兩點下播,下播時他的作業和其他任務還沒完成。
直播間黑屏陷入寂靜,隻有彈幕還在彈出,“拜拜”,“晚安”,“早點休息”,“想你”——
然後他的手機屏幕亮了。
他差點以為他看錯了來電人。
手機那頭的聲音聽上去和直播時無異:“可以和你說個事嗎……”
“怎麼了?剛下播就給我打電話啊?”白浮清也不想學了,索性拿起桌上的小零食磕巴嗑巴,好好聽他說。
“你是醫生,你知道什麼藥吃了死的最利索嗎?”
“啥?”
“還是,你覺得有其他更好的死法?”
“我才不是尋死專業的。你遇到什麼事了嘛?和我說說呗。”
電話那頭沉默,隻有輕微的噪音。
白浮清連續“喂”了幾聲,沈琛才開口。
“你聽到了嗎?風聲?”
“我在樓頂。”
嘴裡的小零食瞬間落地。
“什麼鬼?你在哪個樓頂?”
恍惚間白浮清以為沈琛是學校派來給他做技能訓練的。
這次尋死覓活,沈琛坐在公寓樓頂,瘋狂灌酒,什麼都不願意說,直播拍攝器材晾在風中。
白浮清隻好陪着他坐。
他有先見之明,帶了平闆電腦和幾本資料,可以借着攝燈在冷風中做作業和複習。
“乖乖崽,你又在學什麼啊,你怎麼這麼愛學習啊…”
“我在看考點呢。”
“你要考什麼啊?怎麼有那麼多要考的。”
“要我給你報菜名嗎?”
“我怕我給你念完你更煩了。你還是說說你的問題吧。到底怎麼了嘛?”
沈琛不說,繼續灌酒。
白浮清搶過他的酒瓶說再喝你就要酒精中毒了。
嘴巴無聊的沈琛終于說事了。
“她走了。跟别人走了……”
“誰走了?”
“……我們認識了十幾年,在我還六歲的時候,在我還六歲的時候啊。”
沈琛痛苦地捂臉。
“青梅竹馬?”
“感情一直很好嗎?”
“時好時壞,分分合合,我沒想到這次……她會做的那麼絕。”他哽咽。
白浮清突然想到一個事。他小心翼翼地問:“冒昧地問一下,你們認識那麼久,她是不是不介意你的習慣和‘工作’?”
沈琛長歎一口氣。
“介意……介意到家暴,威脅,以死相逼,我說我在工作,三十歲買了房我們就結婚,選一個小城市,精打細算,認真理财,随心做點工作,安安靜靜過我們的小日子。但是……”
“但是?”
“她說她不要跟公共廁所結婚。”
沈琛捂臉哭嚎。
白浮清忍住沒有笑出聲。
…
第二次尋死覓活就是jump橋了。
淩晨三四點的橋,沒什麼人,馬路上偶爾竄過小車和電車。
沈琛很乖地坐在人行道邊上,看見白浮清來了之後才開始哇哇哭。
這次他終于願意多說幾句話了,但都是很難聽的話,邊哭還邊喘氣,還吞字,那時候他還不是神,沒有那麼強的台詞功底。
白浮清努力分辨,極速思考後才聽清大概發生了什麼。
删改抽噎、冗餘、髒話後,大概是如下内容——
為什麼?為什麼都這麼對我?我是什麼很賤的蟲子嗎?
可以被随随便便踩在腳底。我從小就被踩着,為什麼現在了都還要被踩着。
我要把所有人喂給蟑螂窩。
sj(“初戀?”)不得好死,我認識了你十幾年啊十幾年啊,十幾年的感情什麼都不值。
神經。
侮辱了神經這個詞,是蛇精。
死蛇精騙我簽字真有你的。
我給你花了那麼多錢,你真是夠惡心,你赢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惡心的人。
别讓我逮到你,逮到你我就把你賣了還錢,我還會把你爹剁了,真是惡心的兩個動物,惡心死了。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真心對你好,所有人都拿你當撒氣包,覺得不爽就可以來踩兩腳,惡心你一下,好緩解他們自己被人惡心的痛苦。
真心是下賤的,真心是不會被真心相待的。
白浮清把沈琛(和一堆酒瓶垃圾)拖進車。
大概是有第三人在,沈琛也沒有發作,安安靜靜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