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浮清參加葬禮必須戴口罩。
天生微笑唇讓他看起來一直在笑,他本身也愛笑。及其不利于這類場合。
第一次參加葬禮,在高中。
是母親的一位朋友。白浮清以前見過她幾次,每次她都笑着說“小夥子又長高啦”。
這次見面不會再說了。
獻花時能瞥到面部修複後的臉,雖然和以前不太一樣,但還算安詳。
聽母親說,人在清明節回老家祭拜的時候被車撞了,沒搶救過來。于是真的回去看祖宗了。
白浮清戴着口罩垂着眼,升旗儀式般站得筆直,母親在身邊低低地哭。白浮清覺得這時候應該拍拍肩膀以示慰藉,于是手輕輕搭上母親的肩。
告别儀式這天下了整天的暴雨,對大家來說也算是種慰藉了吧。
第二次參加葬禮,在大學,外婆。
外婆死在大學畢業前後,具體時間記不清了,得翻備忘日記。
那段時間特别忙,從大學趕回另一個城市參加外婆的葬禮隻是繁多事務的其中一件。
守靈這天他才趕到。
上車前一天還在打小組比賽。走進家門後親戚們不滿地瞟了他幾眼。
外公倒是完全沒有怪他,隻說回來了真好,多多回來。
守靈在家中進行。
作為一個優秀的大學生,白浮清能熬過整夜第二天還保持人樣上課上學。妹妹挨緊他,也想坐過整夜,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白浮清看大家都睡着了,微微摘下口罩喘點氣。
夜燈柔和,房子有些陌生。
明明是從小長大的地方。
當年還沒有在城市的房子,母親和父親隻是進城務工,白浮清就是住在外婆外公家,從小被帶到大。童年,小學,初中前半段。
小升初那段時間,多了個妹妹。
初二時白浮清轉學到城裡去了,妹妹還小,仍然是外公婆帶着。白浮清假期會回到鎮上,度過大半的時間。
半夜三四點,妹妹迷迷糊糊地說“再也見不到外婆了”。
白浮清說“好像是啊”。
“會再也見不到哥哥嗎?”
“應該不會吧。”
“應該嗎?”
…
第三次葬禮,是自己的。
那個月,沈琛發來了本市的一個地址,某座大廈,某一層某一間。白浮清走進去前并不知道是個靈堂。
進去就看到被燈照的反光的黑白遺像,用的還是自己挂在心理咨詢室的簡曆照片。
…
他收到身邊人最多的評價就是“陽光”、“溫和”、“沒脾氣”。
都說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他一般會退兩步,還怕人急沖沖向前邁步的時候摔着了,随時準備好扶一把。
小學到大學十七年,他都沒有遇到很過分的人。
哪怕是混混,也是比較有素質的混混,隻是一小撮人,他們除了不學無術和圈子内鬥之外,沒怎麼幹擾别的同學。沈琛所說的那種學校,白浮清還沒真正遇到過。成為咨詢師後也隻是聽着來訪者說。
他遇到過最難辦的人際關系就是被當成假想敵敵對、和被窮追不舍。
對于大部分女生的表白和追求,他不想傷到她們,禮物和書信都好好存着,畢業那時收整好打包好,去還給人家。如果人家不願意收回,自己再收下。
如果對方希望繼續做朋友,那也尊重對方的意願。
也就是,看起來像“釣魚”?
在遇到沈琛前,這種“溫柔釣魚”的處理方式沒有出現過大問題。
來訪者給白浮清最多的評價就是:
“像個心理咨詢師的心理咨詢師”。
“最像心理咨詢師的咨詢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