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進來就感覺你是個心理咨詢師”。
諸如此類的廢話。
他覺得,自己的性格的确十分符合大家的刻闆印象,而外貌和打扮把這份刻闆印象升級成了幻想對象。
當真是天生的心理咨詢師?
還是在學習的過程中反複深化了某些部分?
他不想憑記憶去回憶,又開始翻記錄,翻别人給的書信、便簽、帶有文字的禮物。
初中畢業的擁抱女孩,有段時間每天都給他寫小便簽,寫新鮮事或者煩心事,每天都跨層跑班,往他抽屜裡塞。大概是上課真的閑吧。
白浮清不好這樣上去找女生,隻會在放學後用手機回複。
他翻到了男生給的書信,隻有一封。
細看内容,都是些生活小事。
男生是小一屆的學弟,廣播站的後輩。内容從遇見自己第一條天,到哪幾次合作播報主持,連存放資料的習慣和調試設備的動作都能寫出個特點,表達喜歡。他的喜歡一直不敢說,一直忍到畢業,才說。
“學長有發現嗎?
“學長會怎麼看待我呢?”
學長沒發現,學長有點害怕。
這些小事居然會被人家記得那麼清楚嗎?
此外,還收到過另一個男生的暗示,大學同學。
網絡聊天,對方表達得委婉,藏在插科打诨和搞怪表情包裡。這次白浮清看出來了,但是對方不說自己也不該挑明。
持續了兩三年,男生默契地明白了什麼,大概是要放下了,交流慢慢從“減少”到徹底為零。
大學裡部分女生的追求,要比其他階段要兇猛許多。
她們通常既有攻擊性,又有性攻擊,像是被蛇精慢慢卷緊,又像是撞進了盤絲洞。
比如把災禍之神介紹給自己的金融學姐,約出去玩就喜歡貼身,集體活動貼隻有兩人(騙出去的)更要貼。
喝醉了還喜歡往胸裡塞錢,白浮清苦笑說不喜歡胸,也不喜歡錢,實在喝不了了,今天先回去了。
他再也不敢參加有她的活動,哪怕她追過來,邊撒錢邊大喊:
“請客!”
“旅遊費全包!”
“送房送車!”
“買下後半生!”
學弟很害怕,學弟邊逃跑邊拒絕。
現在想想,因為得不到,所以她要請神來害自己一輩子嗎。
白浮清後來和别人閑聊時,發現這些勇猛的女生僅他可見。
他趕緊閉嘴,以後碰到這個話題,都佯裝苦笑,說牡丹牡丹就等着轉職成為法師了。
雖然梗玩的老套,但别人會誤以為他是個無趣的死宅,不再把話頭聚焦過來。
而且,這樣說,也不算是欺騙吧——
“這就是白浮清,人如其名,清清白白的一生。”
靈堂空無一人。
端(擺)着遺照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機器人,聲音童趣,語調歡樂,看上去不比商場樓層裡的導覽機器樁子聰明更多。
它有一對圓圓哒大眼睛,正一圈一圈兒轉,邊轉話邊說。
“他永遠善良、溫柔、春風般和煦。他總關心身邊的人,随時随無私奉獻。他的笑容如此安定,平和,沒有什麼可以改變。他會是别人的竹馬,會是别人的天降,會是别人白月光,會是别人的朱砂痣,會是别人的救世主,會是……”
“生前喜歡他的人,可以從靈台前排到靈堂尾。死後,他收到的花手,滿滿一棺。”
它的眼珠子在圓框裡越轉越快。
“這樣光潔無瑕的他的離世,想必讓許多人感到震驚,痛心,和失落。除了我。”
它的眼珠子越轉越快,甩出殘影。
“隻有我知道,白浮清從來沒有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