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雖然全身多處受傷,行動不便,但身手依舊敏捷。
當下他靈巧地爬上輪椅,由方思舟推着,倆人抓着護士崗沒人的空擋,悄悄地溜進了電梯間。
随着電梯抵達一樓的叮咚輕響,電梯門開處,一樓大廳圍滿了人。
媒體、記者、粉絲,人山人海,醫院臨時調集了十幾名保安,收效甚微。
被人群層層疊疊簇擁着的,是站在這場輿論風口浪尖上的三個人:
闫子欽、姜新月、闫弘。
确切的說,隻有闫子欽和姜新月,這對繼母和繼子活躍于大衆視線裡,至于董事長闫弘,錢掙夠了,早就當了很多年甩手掌櫃,一年半載也不見得出山一回。
盛然于人群後方大老遠處,悄悄地比劃着,讓方思舟把他推到那足有三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子後,小哥倆透過摩肩接踵的人群,悄悄地看熱鬧。
這是重生後,盛然第一次見着他的老闆:姜新月和闫弘這對夫妻。
姜新月穿一身看不出牌子的、小衆頂奢純手工棉麻連衣裙,背的包包價值百萬,留一頭大波浪中長發,盡管息影多年,言行氣質間,仍舊是女王範兒十足的大花氣場:
“子欽,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你剛剛提到的條件,我和你爸爸會酌情商量,你爸爸沒有别的意思,他隻是想把所有最好的東西,全都留給你,希望你不要誤解他。”
也不知道姜新月,是發現盛然在用方思舟的賬号做直播,才匆匆而來;還是原本就打算來醫院跟小瘸子談話。總之今天興師動衆,甚至把她那萬年不露面的丈夫,都帶來了。
沒想到剛進病房大樓,就被闫子欽攔在了底下,不讓上樓。
盛然遺憾于自己趕來的不及時,沒看見開頭,沒聽見闫子欽向自己的親爸和後媽,提了什麼條件。
闫子欽雙手插兜,斜倚着一層大廳那斑駁古舊樓梯扶手,身後還跟了兩名工作人員、四名保镖。
不說話,不放行,态度顯而易見: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病房一步。
不得靠近小瘸子。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董事長闫弘,站了出來。
闫弘是闫子欽的父親,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上沒什麼霸總大老闆的派頭,穿一身土了吧唧的棕黃色T恤,不講究,也不豪氣。
但盛然上輩子,最害怕就是這個男人,沒摸清,沒看透,這輩子重新看。
當下闫弘垂着雙手,掃視一眼衆星拱月的人群,看了看身旁體面的妻子,又望了望眼前吊兒郎當的兒子,沉着臉幹咳一聲,神色間既不蠻橫嚴肅,也不盛氣淩人:
“子欽啊,你剛剛提的第一個條件,公布練習生出道的後台投票數據,這涉嫌公司的商業機密,我不能答應你。但第二個,你要求組合重新出道,在此之前暫停一切團體活動,我可以考慮。”
“還有,還原慶功宴當晚事故真相。”闫子欽冷着臉,一字字提醒。
這是他第三個條件:公布當晚盛然被唐以南保镖推下樓的事實。
“子欽,如果真的公布小然是由于心理問題想不開,這真相恐怕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好事。”姜新月掃視一眼四周媒體,言辭間依舊泰然自若。
“這真相,什麼時候輪到姜總胡編亂造了,您副業寫劇本的?”
闫子欽斜眉,對于姜新月,他從來都隻叫姜總,不叫阿姨,更不叫媽。
闫弘沉吟半晌,開口間雖然冷靜,明顯卻是偏向妻子:
“子欽啊,這真相你我心裡都清楚,貿然公之于衆,恐怕于藝人形象有損,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啊…………”
頂流藝人縱容保镖,大庭廣衆之下毆打狗仔、誤傷師弟,可不是對藝人形象有損麼?
隻不過這有損的,是唐以南,不是小瘸子。
唐以南雖然過氣了,畢竟是火過十年的頂流,如今仍舊是公司一哥。
闫子欽也不接茬,而是冷冷盯着父親:
“您和姜總,還都是挺能藏事的人,有些事藏了十五年了吧?”
“這次您要不想公布也行,不過您多想想,十五年前的真相,是不是該還原了?”
“我給您時間考慮,這次的事,您要不想說,那十五年前那事,我可就不替您藏着了,《海星灣》電影主編劇,韓芳華老師,究竟是怎麼沒的?這兩年,我這手上證據,基本也齊全了。”
闫弘的眸子一下子沉了下來。
别說是闫弘,連姜新月原本氣定神閑的眉目間,都染上一絲難掩的慌張。
那足以三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後面,方思舟沒聽懂,低頭看看盛然,又擡頭望望遠處那三人。
盛然聽明白了,畢竟這世上,知道闫子欽秘密的人不多。
小瘸子算是一個。
這些年,闫子欽一直在追查母親韓芳華,于《海星灣》劇組的死因。
盛然記得這個階段,已經有了些許眉目。
闫弘打從長子回到身邊的那一天,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個善茬。
這次由姜新月主導,讓闫子欽頂了小瘸子的出道位,也是本着把“資本太子爺”、“空降”、“搶了别人的人生”等一衆負面輿論坐實。
免得有朝一日翅膀硬了,掌控輿論了,再掀起什麼風浪。
隻是闫弘沒想到,闫子欽竟然不惜搬出十五年前,自己母親的事,來威脅他公布出道戰真相。
闫弘将雙手負到身後,沉默不語,片刻之後,兩道平時如一方石硯般的深邃雙眸,忽然一凜,俨然間一派鷹隼般的銳光:
“闫子欽,你為了那個小瘸子練習生,把你母親十五年前的事翻出來?!”
人群遠處,盛然差點兒一頭撞上那瓷實的大理石柱。
迅速觀望四周,趁着沒被人發現,小瘸子開着輪椅轉身就跑。
也不用方司舟幫忙,而是自己轉動着雙輪,飛奔出病房大樓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