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驟的腳步聲,兵戈摩擦碰撞之聲參雜,讓人一聽,便覺慌亂。
甄宓一驚又喜,連忙起身拜禮,連帶着滿屋子人跪了一地。
“都起來吧。”
袁熙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上官婉兒似乎感覺這人陌生了些。
雖說本來也不是很熟稔。
畢竟,這兩年袁熙一直都在幽州刺史任上,就兩月前她剛魂飛此處時,遠遠見過一次回過邺城的袁熙。
再即便是逢年過節,他也隻是在幽州派人捎個口信,帶封文書什麼的。
與甄宓分居是常态。
袁熙發冠有些淩亂,散落的幾根頭發絲垂落在他頗為俊朗的臉頰旁。
袁家四世三公,兒郎樣貌自是不賴。
甄宓不愧是甄宓,雖然上官婉兒感覺她過于單純了,不足以應對權力漩渦中心的勾心鬥角,但畢竟是豪族大戶出身,見袁熙和他的親衛們這般浴血的模樣,僅僅是愣了一下,也沒有被吓到花容失色。
甄宓儀态極佳。
“汝二人去禀告阿家一聲,喚醫者來,其餘人跪安吧。”甄宓不見慌亂地吩咐道。
甄宓目光示意婉兒和阿好,讓她們先留在屋裡。而後轉身,正要上前扶着袁熙,到獨榻上坐着休息一會兒。
婉兒本是袁熙奴客,雖說算不上他們一家的親信,但知根知底的,侍奉個起居,倒也問題不大。
袁熙卻沒有聽甄宓的話,避開甄宓上前攙扶他的手腕,微抿嘴角,思索一二,面朝着跟他一塊兒回來的衆人,深揖及地,言道:
“熙多謝諸位以命護送熙,于戰亂中脫身。”
“若無汝等,熙恐已無命矣。”
“受熙一拜。”
袁熙在回邺城途中,箭傷草草地處理了一下,敷了點草藥,纏上了麻布繃條。
現在似乎有些崩裂滲血。
雖然看袁熙面色仍有些蒼白,但相比較跟他一起回來的親兵們,他的傷勢或者說是傷後的處理,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前番說袁熙浴血的模樣其實不妥,真正浴血而歸的,是他的親衛們。
一個個都挂了彩,衣衫褴褛,鮮血如汩水噴湧。
他們比袁熙更為狼狽。
上官婉兒擡頭看向袁熙的親兵們,對袁熙禮下庶人的行為表示略微驚奇。
她未曾想到,曆史上沒留下什麼正面評價的袁紹庶二子袁熙,竟然懂得并且願意去做這般拉攏人心的手段。
還做的挺不錯。
她甚至想為袁熙鼓掌叫好。
袁熙的親兵們也沒想到。他們一直覺得,他們侍奉的主公,是袁氏之子,是四世三公,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誰能賞他們全家一口飽飯吃,賞他們一家人一個遮風避雨的屋檐,那便是值得他們以命相護之人,是他們一生誓死追随的主公。
袁熙突然對他們行如此大禮,讓他們“站如針氈”,不知道該怎麼站好,該站到那裡去。
堂下切切查查,上官婉兒偷瞄看到親衛們熱淚盈眶,後知後覺突然明悟。
她明白了。
和後世她生活的大唐不同,這是三國,是那個時代特有的不二臣之風。
她大唐雖是繁榮,但貳臣豎子比比皆是,叛國竊私的亂黨砍都砍不完,比不得先漢士人風骨。
“主公……承蒙主公信任,吾輩生是主公之兵,死亦是主公之仆。護主公周全,是吾等之使命,敢不效死!”
一個親兵上前如是說,音言哽咽。
他的話似乎感染了其他親衛,隻聽見正堂内,這八個人齊刷刷地單膝下跪,一齊高聲道:
“敢不效死!”
“二三子快快平身!”
“熙這身病骨,日後也有的是麻煩諸位。”袁熙加了點自嘲意味在裡面。
原先袁熙在幽州時,總共挑選了親衛三十人。經這次倉亭慘敗,隻剩下八人。
雖然人不多,但忠心足矣。
袁熙這手段,終是收獲二三子的心。
在日後袁熙奔逃之途,估計他們也會全力抵命護送。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袁熙聽見他面前這八個親衛的話,似乎也被感動了一番,留下一行熱淚,連忙讓他們先回去治傷休息。
就連沒有親自沖上前陣的袁熙都挂了彩,八人自然也不會無損。
“咳咳咳咳……”
他們八人剛跨出大門,袁熙就掩嘴重咳起來,身形一晃,似要倒下。
“顯奕,”甄宓這時上前扶住他,“征戰辛苦,汝去榻上歇息片刻可好,若有急事,妾再使人喚你。”
“可。”袁熙點點頭。
于是,婉兒就被留在袁熙房内。
她不置可否。
曆史對袁熙的評價不高,無處不在說他平庸。
她為數不多的幾次和袁熙見面,她如果不留心的話,或許也會覺得袁熙無才德無雄心。
實際上他是沒什麼野心,畢竟從小就是庶出,差了袁譚和袁尚不止一截,袁氏四世三公名門大族,自然不會刻意培養他,好的資源他也撈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