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是有些才華的,比如說他現在就端着缣帛書倚在榻上,隻當上官婉兒是個小透明,也不理會她。
可能是剛包紮了傷口的緣故,袁熙原本就不黑的臉更顯蒼白。
“咦,是你啊,我還記得你……你可是叫婉兒,當年吾讓汝侍奉夫人車輿的小奴客。”
上官婉兒哪裡知道這些,她又沒有原身的記憶。
“幸蒙郎君厚愛。”她不想跟他聊半句。
“汝可真是,性子一點都沒變,小小年紀還是這麼悶,”袁熙放下書,笑眯眯的看着眼前想躲着他的婉兒,“聽人說汝這二年,一直在看吾的書冊?”
婉兒頭皮發麻,她怎麼知道。
估計是這兩年袁熙遠在幽州,空留甄宓在他的府院。
甄宓對下面的人管教寬慈,然後曾經的婉兒便在一些閑暇時間蹭到袁熙書房,翻翻古書。
是個知上進的。
上官婉兒雖然熟讀經史,對于兩漢三國十分熟悉,但對于五百年前的書冊其實也還是很樂意去重新翻閱的。
于是她也沒有否認自己前身的行為。
上官婉兒的頭皮發麻,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袁熙,總不能承認郭婉已非郭婉。
袁熙卻沒想着質問上官婉兒跟他要答案,他隻是停了片刻,又接口說道:“吾常鎮幽州,那些竹簡許久也不曾細翻了。”
“……”
“竹簡厚重,也不好勞兵傷财搬到幽州去。”
“……”
“夫人經常給吾寫信說你聰慧。”
“……”
“這一點我剛才在看你,便就知道了。”
“……?”上官婉兒心裡揣測,感情您老剛才不是在看書,而是在觀察吾?
“吾考校汝一番如何?”
“……?!”
上官婉兒無語。
上個敢考校她上官婉兒的,還是則天大聖皇帝。
“翻過《左氏傳》沒?”
婉兒第一次發現袁熙這麼能說話,還是對着一個奴客這麼說。
這不太合适吧……
她感到深深的惡意。
沉默是無禮的,上官婉兒想了想還是低聲道:“看過幾篇。”
袁熙原本閑來無事,又無睡意,在屋裡見郭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便隻是想逗逗她。袁熙一開始其實并無真正要考校她的意思。
所以袁熙對于上官婉兒的回話很吃驚,便真的生出想要問她一番的心思。
幸好外表12歲的上官婉兒不知道袁熙的想法。
不然心理年齡已逾中年的上官婉兒定會吐血,吐得比袁紹還慘的那種。
“看過幾章,那第一篇你一定是看過了的,”袁熙折起他手中的帛書,打量起郭婉來,語氣聽不出喜怒,“你靠近些。”
她行稽首大禮,并不敢動彈。
“兩年不見,爾怎麼這麼磨蹭。當時吾讓你跟了夫人時可沒見你這般不爽快。”
袁熙突然出口的話又讓上官婉兒心裡一顫。
袁熙這人不太好糊弄。
“汝可知,第一篇講的什麼?”上官婉兒剛按吩咐湊近一點,就聽袁熙又重複一遍問道。
“鄭伯克段于鄢。”史冊記載惜字如金,她也惜字如金。
“莊公和太叔段,你怎麼看?”袁熙問。
“二人少智。”上官婉兒答。
“咦,你緣何言此?我以為你會言莊公之惡,叔段之愚。”袁熙問。
“篇一曰‘鄭伯克段于鄢’,丘子把鄭莊公稱為‘鄭伯’是譏刺他未盡教誨之責。莊公險惡心思,明眼人便知。莊公為争口氣而失望于衆,是為不智。”
“太叔段驕橫奢侈竊行謀逆叛亂之事,‘多行不義必自斃’。丘子章題不言‘克弟于鄢’亦是認為太叔段所為不像兄弟,所以不言‘弟弟’字。不能舉大計早已注定,是以亦不智。”
“不想你是12歲罷,竟有此見解。”
袁熙瞅了瞅郭婉的眼睛,想再看出點什麼。卻不想郭婉早已低頭不語。
古代時興說虛歲,這裡所言皆為虛歲。
“那你試言誰人有智。”
言多必失。
她不願再說了,她覺得剛才說的有些過火。
不是她這個身份和地位該說的。
袁熙倒是不着急,自顧自地端起甄宓走之前留下來的盌,輕啜一口茶湯。
嗯,有點涼了。他看了眼把頭快要低到地底下去的郭婉,笑着撫了撫四寸長的胡須等着郭婉回答。
哦,其實袁熙的胡須真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