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言忘形,二人未暇審度外境,竟至生人靠近而不能察覺。
雙眼相觑,郭女王和上官婉兒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凝重的神色。
被朱靈的官兵發覺此處有人,不論來者是客是敵,都少不要要應付一番。
況且她二人不去主動接受朱靈的盤查造冊,本就理虧,被審視和懷疑也再正常不過。
雖說上官婉兒此前感覺朱靈對流民百姓并無惡意,朱靈是冀州本地清河國人,對待同州縣的鄉親女眷,不至于趕盡殺絕。
但他手底的士卒是否當真無害,誰也不能打包票。
畢竟上過戰場,經曆過生死,見識過血光,普通的兵将都有兇暴和狠辣的因子在裡面。
她二人手無縛雞之力,萬萬不能惹惱了來者。
夜色如墨,星辰隐沒,唯有微弱的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棂,映照出郭女王緊鎖的眉頭和焦急的神色。
越到危急時刻,越得鎮定。
上官婉兒拽了拽郭女王的衣袖往下壓,示意這位女郎冷靜。
被安撫後,郭女王恢複了淡然恬靜的模樣,默默地站在上官婉兒身旁,等待來者審訊。
一路逃亡,也見識過兇神惡煞的歹徒,郭女王也不是尋常女流之輩。
方才的緊張是下意識的,但也隻是須臾,就能恢複自如,恍若無事。
不愧是能為曹丕出謀劃策的人物,智謀和膽略還是有的。
其實深夜很難看清容色,若是舉着蠟燭看過去,就能發現這兩位女郎隻有初聞官兵聲時,有刹那的錯愕,待士卒闖門而入之後,早就各自面色如常。
不多時,門被粗暴地推開。
一個士卒身着一襲兕皮甲,手持環首刀,跨入屋内,目光如炬,掃視着屋内的一切。
眼神轉過一圈,就發現了藏匿在櫃椟旁的二人。
說是藏匿,她們此時也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走到士兵面前,準備接受朱靈麾下士卒的盤問。
“止步!”一個士卒沉聲道,“爾等流庸,半夜聚此,不思造冊,所為何事?又欲何往?”
士兵恐二人有詐,制止了上官婉兒和郭女王靠近的行為,擡手示意二人就站在此處别動,就在原地接受盤問。
面對突如其來的審問,她們早有所料,對視一眼,迅速鎮定下來。
郭女王邁上前一步,朝着兵将微微福身,表示自己并無惡意。
而後從容不迫地回答:“将士明鑒,妾二人乃前南郡太守之女,逃難至此,欲前往銅鞮侯夏侯校尉府上尋求庇護。今夜相聚,隻為商讨行程,并無他意。”
說的既模糊,又真實。
郭女王不笨,相反十分聰慧。
從她與上官婉兒的交談中,婉兒并未告知身世,她自然能明白,郭婉恐怕并無能立足于世的顯赫身世。
沒有世家大族撐腰,在這亂世不過一株無根浮萍,難以為繼。
雖然自家也是尋常之家,不像四世三公的袁氏一般顯赫,但終歸也算是地方豪族,縱然家毀人亡,但總有一個名頭。
既然也姓郭,那說她是自己親妹妹無人會懷疑。
同宗同族的人大難臨頭各自飛,如今哪裡管的到南郡太守郭永是否有郭婉這個女兒。
上官婉兒沒有否認郭女王所言。
她不拆台,亦補充道:“吾等深知朱校尉治軍嚴謹,絕非有意驚擾。望将士念及吾等苦衷,網開一面,放吾等離去。”
念及自己年幼的身軀,婉兒順勢依偎在郭女王身旁,佯裝成郭女王的稚齡妹妹。她的眼神中既有害怕也有對郭女王的依賴,隻是不知道天色昏暗,士卒能否看清她的僞飾。
四周是斑駁的土牆壁和偶爾傳來的夜風呼嘯聲。
兩人就這樣假裝畏懼地依偎在一起,示敵以弱,目光不時地注視着士卒,讓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
士卒語塞,本來是自己聽聞有人切查低語,上前來盤查詢問,卻不料竟是逃亡的女流之輩。
顯得自己正在行兇似的。
他非豺狼惡兵,自然不會對女流頑童之輩下手。
校尉朱靈曾多次約束手下,曹軍令行禁止,此處不能刀劍所向,但士卒仍舊感到為難。
直接放走?
倒顯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
所以不能直接放走二人。
禮待一二?
莫說玩笑話,亂世流竄的豪族多入牛毛,兩個力不勝雞的小女郎,無錢财無權勢,自然沒有這種待遇。
他不知道該如何做,但彙報給上官總無有錯。
畢竟是豪族女郎,不是尋常流民百姓。
萬一跟主公麾下沾親帶故,自己擅自處置了那就不好交代了。
于是沒好氣地說道:“流庸之輩,某不能确認爾等身份是真是假。某會将汝二人交由校尉,刀劍無眼,望爾等莫要反抗。”
言音甫落,他猛地撲上前來,矯健的身手,不愧是征戰河北經驗頗豐的曹兵将士。
三下五除二,就将二人制服住。
當然,她們也識趣的并無反抗。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此時的反抗無效,隻會引來更多的士卒兵将,萬一惹怒兵官,讓其不耐煩,直接一刀就能讓她們人首分離。
人少對人多,弱勢對強勢,優勢不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