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件衣服。
她的兒子已經去世四年了。
前推四年,正好是建安二年的宛城之戰。
建安二年,曹操出征張繡,張繡投降。
曹操納了張濟的遺孀,張繡心銜怨恨。
曹操聽說張繡不高興,就秘密準備做掉張繡。
可不料計劃洩漏,張繡偷襲曹操,曹操猝不及防,一戰而敗,其坐騎絕影亦隕于宛城之亂。
曹操長子曹昂,更是把生存的機會讓給了曹操,主動将自己的座騎戰馬讓給父親曹操,助其逃脫。
自身則徒步護父,誓死突圍。
而近身侍衛典韋,為了堵住寨門讓曹操脫險負責斷後阻敵。
最終曹昂與典韋、曹安民一同魂歸宛城。
宛城一戰,傷亡慘重,令人扼腕。
“他離世已有四年之久,每逢換季,吾仍會為他裁制新衣,仿佛他仍在身邊一般。”
老婦擦了擦眼淚,歎息哽咽道。
她連忙安慰道:“阿媪莫哭,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您兒若在天有靈,定也希望您安康快樂。”
老婦聞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婦人對兒子的思念,以及昨日不經意間流露出對曹操的厭惡,讓郭婉愈發對她的身份有了确定。
“阿媪,您便是丁夫人吧。”郭婉小心翼翼地問道。
面上小心詢問,但她已經确信無疑。
這位婦人,正是曹操的正室夫人丁夫人。
丁夫人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女郎竟知我名?看來,女郎并非尋常之人。”
郭婉連忙解釋道:“吾曾聽聞公子昂戰死沙場,您與曹司空決裂之事。”
丁夫人嫁給曹操時,曹操另有妾劉氏,生長子曹昂和清河長公主。
後劉夫人早亡,曹昂便由丁夫人撫養,丁夫人視其為己出。
曹昂戰死,丁夫人悲痛欲絕,口出怨言數落曹操,又悲啼不止。
後來就回家自己住,斷了同曹操的聯系。
“沒想到能在此相遇。”
丁夫人聞言,微微苦笑:“女郎真是會說話。吾兒在世之時,也如女郎一般聰穎上進。”
說着,丁夫人起身走進了屋内。
郭婉跟在她身後,心中五味雜陳。
她猜的不錯,這個自稱老婦之人,就是曹操先前的正室夫人丁氏。
隻是沒想到,丁夫人會如此深情地為逝去的曹昂裁制新衣。
屋内陳設簡樸,卻收拾得井井有條。
丁夫人走到一個木櫃前,打開櫃門,裡面整整齊齊地疊放着十件新衣。
每一件都繡着精美的圖案,針腳細密,顯然都傾注了丁夫人的心血。
“這是我為昂兒裁制的衣物,每季一件,自他離世後,便再未有人穿過。”
丁夫人撫摸着那些衣物,眼中滿是哀傷。
郭婉看着那些衣物,能想象出曹昂在世時,丁夫人如何為他量體裁衣,如何一針一線地繡出那些精美的圖案。
如今,那些衣物卻隻能靜靜地躺在櫃中,成為丁夫人對兒子的無盡思念。
“阿媪,我幫您一起将這些衣物收起來吧。”郭婉說道。
丁夫人聞言,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将曬在外邊的幾件衣物收進了櫃中。
雖然曹昂已逝,但這些衣物,丁夫人還是會時不時掏出一些晾曬,仿佛曹子修還在世一般。
每一件衣物都仿佛承載着丁夫人對曹昂的思念和回憶。
“老婦能幫到你也是緣分使然。女郎,汝且安心等待,吾為你裁制新衣。”
三日功夫,足夠裁制一件新衣了。
為曹子修縫制了一輩子的衣物,唯手熟爾。
她為郭婉仔細挑選了一件無有紋飾的素色布料,讓她兩日後來取。
郭婉第三日來取走衣物後,拜謝丁夫人後便同她告辭。
雖不知進宮後何日能再見,但她并不會将自己禁锢在漢宮一輩子,做一輩子宮人。
因而對暫時的分别并不暗自神傷,反而因結識丁夫人而頗有幹勁。
——
家人子入掖庭之景,雖非盛事,亦頗有可觀。
日初出,霞光映照,宮牆巍峨,許都各家好女齊聚宮城南門,等候掖庭令的擇選。
整衣而入,神情肅穆。
大多女郎衣物樸素而不失整潔,上衣下裳。
裳擺輕拂地面,步履穩健,不疾不徐。
發髻高挽,僅以素簪固定,無有珠飾。
偶有幾女着華貴衣飾,就會被旁的女郎伸頸去瞧。
郭婉面容恬靜,目不斜視,盡顯恭敬之态。
掖庭規矩森嚴,謹遵禮儀,不敢稍有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