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祗目睹郭婉舉止娴雅,言辭懇摯,心甚嘉之。
于是毫不見外,對她笑而還禮曰:“卿之從父郭奉孝,乃吾同鄉摯友也,其才識吾素所欽佩。卿既為其女,才智必亦超群。今夜得識卿面,實乃吾之大幸。”
既是同鄉,又是同僚,成為好友是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憶及先前于承光殿外,郭嘉曾承諾以兄妹相呼,但進殿後于棗衹跟前,卻介郭婉為從女。
郭婉遂趁棗祗未察,以幽怨之色瞥向郭嘉。
噫!
好一個郭奉孝。
于稱謂之上,猶能占盡便宜。
從女者,侄女之謂也。
郭嘉自稱為郭婉從父,即叔父之意。
從父年長于父者為從伯,意即堂伯;年幼于父者為從叔,意即堂叔。
一頓飯之頃,郭婉與郭嘉之差,已逾一輩。
既已被郭嘉先定輩分之序,郭婉自不便反駁。
于從伯、從叔之間抉擇,自當以郭嘉為從叔,使己父位尊于郭嘉也。
席間,燭光搖曳,映得郭婉容顔若桃花初綻,嬌豔欲滴。
她輕擡螓首,朱唇微啟,言辭溫婉而謙遜:“子适公之言,婉兒實不敢當。”
“婉兒自知才疏學淺,然亦深知您與從叔情誼之深厚,願子适公不棄婉兒愚鈍,多加教誨,使婉兒得以進益。”
言罷,她眸光流轉,似有千言萬語未盡,皆蘊藏于那雙秋水明眸之中,更添幾分嬌媚之态。
郭婉很擅長借用如今的身份和年紀之便,在棗祗面前展現乖巧可人之貌,以搏其歡心。
棗祗聞其言,果然愈覺郭婉聰慧可愛,遂笑得更真誠了幾分。
“婉兒過謙矣!汝之才情,吾已略見一斑。吾與奉孝既是摯友,汝便如同吾女,不必喚吾為公,也稱吾叔父便可!有何疑難,但說無妨,吾必盡力相助。”
言訖,彼複細瞻郭婉,見其身着宮娥之服,遂疑而問曰:“婉兒莫非承光殿之屬乎?”
棗祗還以為郭婉是承光殿中的宮人。
先前,棗祗已覺詫異,何以郭嘉獨攜酒壺,出遊透氣,歸來時卻引一小女郎同行。
今觀郭婉宮娥衣飾,棗祗于是認為郭婉必于承光殿供職。
雖未嘗聞郭嘉将其族中女郎置于禦前,但今見其于禁中任職,亦不甚驚異。
郭婉則輕搖螓首,曰:“婉兒非承光殿之人,實則暴室女史也。”
郭嘉坐于側,見狀心中暗自鄙夷郭婉之機巧,但未出言否之,唯舉杯淺酌,靜觀二人言談。
看郭婉能編出什麼話來。
既識棗祗,郭婉自無客氣之理。
初聞郭嘉介紹此人乃棗祗,郭婉便已留意,羽林監、屯田都尉之職皆在其身。
屯田都尉之職,曹操所設,領客六百夫,于道旁耕種菽粟,以供人牛之需。
此職郭婉今自無觊觎之心,亦不敢有觊觎之心。
蓋因曹操倚屯田以養兵,征河北四州,正緊盯此職。
不說曹操允不允許了,她要是敢染指染發
反倒是羽林監的權勢,實如磁石,引得郭婉心生遐想。
蓋因羽林監職掌宿衛侍從,若能乘此良機,獲得出入掖庭之便,則她雖為暴室女史,亦可自由遊走于許都皇城與宮城之間,豈非快事一樁?
誠然,暴室之内,亦或有途徑可尋,以圖出掖庭之便。
但那般曲折迂回,怎及得上羽林監一紙令符,暢通無阻?
郭婉乃以溫婉之辭,踵至棗祗之前,輕啟朱唇,細語綿綿:“棗叔父在上,婉兒心懷憂慮,鬥膽相求。”
“婉兒承蒙從叔之恩,置諸暴室,司女史之職,然掖庭深似海,宮闱出入實非易事。”
“從叔身體欠安,婉兒心系如焚,欲常伴其側,以盡侍奉之責。”
“故此,鬥膽懇請棗叔父慈悲為懷,賜婉兒通行之便,使婉兒得以兼顧宮廷之職與宗族之孝,兩全其美,不負忠孝之名。”
說話間,郭婉目光流轉,不忘深情款款地望向其便宜從叔郭嘉,眼中滿溢着敬愛與感激。
此景之下,郭嘉手中酒樽,幾欲因心緒激蕩而未能順暢下咽,險些噴薄而出。
被她吓得。
郭嘉未料,郭婉言辭之間,竟能如此不羞不臊,撒謊之技,堪稱無恥之尤,令人歎為觀止。
不愧是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