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曹氏一門,基因優良,諸子皆有所長。
文有曹植之才高八鬥,武有“黃須兒”曹彰之勇猛,智有五歲能稱象之曹沖。
更有兄弟十餘人,因此曹丕之才,遂不顯于其間。
“噫,何足挂齒?”曹丕啖葡萄而言,“吾乃嫡長子也。”
雖略顯傲氣,但随父南征北戰,軍旅生涯錘煉其體魄,增長其見識,困苦之境更磨砺其意志,使其氣質沉穩,行事穩重。
就在郭婉、蔣幹二人,竭力将曹丕如稚子般哄勸回館舍之際,坊間一隅,高門大戶之側門悄然“吱呀”開啟,于宵禁之夜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顯然,此乃有意為之,直指向他們一行。
“貴人恒處富貴風雅之境,久溺于世俗常情,安能深知世間流俗之輩,其饑渴之苦,已若沉疴痼疾乎!”
顯然,門内之人,适才耳聞了曹丕渴求蒲萄之語。
故而發此诘問,欲探曹丕是否體恤民間疾苦。
初聞異響,郭婉與蔣幹皆心生戒備,以為有釁端将起。
但待轉身回望,卻見是那張曾相識的面孔——會稽豪商焦矯。
此人前幾日曾于普濟禅寺外,于闾巷之中,以貧富之别,顯露嫌貧愛富之态。
彼之時,對門下瓜農貧戶步骘、衛旌,雖受瓜之贈,但心中并無多少在意,輕視之意,溢于言表。
焦矯來吳縣經商,暫寓于此地,其居所倒是頗為豪奢。
自那偏僻的普濟禅寺所在之坊闾遷出,竟遷至此吳縣之中心,那最為富庶的讨虜将軍孫權所居之坊,其聲勢之盛,可見一斑。
莫非此人夜半未寝,特意于門扉之後聆聽吾輩動靜耶?
雖有疑惑,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觀焦矯滿面春風,郭婉一行人也不便以惡語冷顔相待。
蔣幹當日未曾同行,故不識焦矯。
且其正攙扶曹丕,于是郭婉上前,詢問焦矯緣何深夜出行。
宵禁之時,外出豈不懼官吏拘捕耶?
焦矯對郭婉之問,渾不在意,笑曰:“吾乃會稽焦矯,聞有人醉後思慕蒲萄,故特開門一探究竟,就遇諸位。”
言罷,目光掃過衆人,落于曹丕身上,似有所覺。
郭婉聞之,心中明了,此人嫌貧愛富,今見他們衣着非俗,故有攀談之意。
遂答道:“原來如此,吾等乃許都南來之使,剛才自讨虜将軍府夜宴而出,正欲歸館舍歇息。未知焦兄深夜出行,所為何事?”
焦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撫須笑道:“吾家中正有蒲萄佳果,若公子不棄,可願移步一嘗?”
郭婉本欲以婉言謝絕焦矯之邀,念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曹丕雖心向葡萄,但凡神志清醒,亦必不會輕然應允。
然則,曹丕已然沉醉,加之方才圓滿完成了曹操所托的遣質入朝重任,心中輕松愉悅,酒意更濃,對蒲萄之念愈發強烈。
人一放松,就容易惹事。
聞焦矯之言,曹丕醉眼迷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也不想,欣然道:“果真有此等美事?吾正饞涎欲滴,焦兄真乃及時雨也!”
郭婉見狀,心底暗自皺眉,覺此事頗為不妥,但顧及曹丕之意興,不便貿然駁斥,以免掃其興頭。
蔣幹亦覺此事微妙,然亦不便公然拒絕,遂将目光轉向曹丕,緩緩言道:“既然焦兄如此盛情相邀,吾等若再推辭,便顯得過于客氣了。公子,吾等便随焦兄一行,如何?”
其實,焦矯隻是人看上去勢利庸俗了點,但與他們并無沖突糾葛。
考慮到并無太大危險,郭婉和蔣幹才同意入焦矯府邸短坐。
沒辦法,誰讓他家主公之子,被人拿蒲萄釣去了魂兒呢?
醉酒誤事噫!
曹丕欣然颔首,衆人遂随焦矯步入其府邸。
從坊闾行至焦府的這幾步,隻見曹丕意氣風發,大步向前,不用誰扶,絲毫不見半分醉态。
入門之後,隻見庭院幽邃,燈火輝煌,映照得四周景物如夢似幻,果真是富貴逼人,氣象非凡。
焦矯引衆人行至一精緻屋舍之下,低聲與身邊長随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便見一排好幾個府婢手捧玉盤,袅袅娜娜地依次挪了進來。
那玉盤之上,果實累累,宛如串串明珠,晶瑩剔透,散發着誘人的光澤,正是饞了曹丕許久的蒲萄。
曹丕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焦兄真是體貼入微,竟将吾心中所念之物,如此迅速地呈于面前。”
焦矯亦笑道:“公子乃貴客臨門,吾自當盡心竭力,以表敬意。”
言罷,便命那幾個府婢将玉盤置于桌上,請衆人品嘗。